屋外聲音吵雜,醫館內卻自成一派天地。

    案桌上,零散地擺放着幾味常見藥材。

    夏弘將其一一拿起,口中唸唸有詞:

    “內閣,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

    這六部沒什麼好說的,光看名字,相信您也能猜到他們的作用,內閣的話,實際上有點像現在的丞相府,不過稍微有點區別……”

    “趙叔,咱們先不說皇帝,就說這家醫館吧,您覺得掌櫃最重要的權利是什麼?”

    “自然是最後拍板唄。”

    嬴政淡淡一笑。

    研究帝王之道這麼多年,對於權力他早已有了清晰而深刻的認識。

    何謂皇帝,一言可斷生死,可決國運,可定家族興衰,可養天下萬民,這絕不是開玩笑的。

    夏弘點了點頭。

    “您說的沒錯,但還是有些籠統。

    我呢,將掌櫃權利大致分爲三類,即決策權,議事權和執行權。

    先前您之所以覺得累,就是將這三種權利混在一起,什麼事都想管,什麼事都想抓,結果到頭來,效果一般,還傷了身體。”

    嬴政微微頷首,算是認同了夏弘的說法。

    “可如果您將議事權與執行權下放呢?”

    “這怎麼行!萬一要是下面那些人徇私枉法,那朝廷豈不要大亂了!”嬴政一聽便不停地搖頭。

    “爲什麼會亂?趙叔您別忘了,最重要的決策權可還在您手裏啊!”

    夏弘笑了笑,拿起旁邊的毛筆,在白紙上隨手畫了個叉。

    “只要您不同意,只管否決便是了,最終拍板的,還不是您麼!”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陛下將議事權分給內閣,行政權分給六部,就可以省掉許多麻煩?”

    嬴政仔細一琢磨,不由點了點頭。

    這個法子確實不錯。

    這樣一來,他看似讓渡出去一部分權利,實際上卻是將雜務丟了出去,自己可以將心思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手上的權力反而越發集中了。

    事實上,平日裏很多時候,他和李斯那邊的關係也是有些微妙。

    許多他明明做了批覆的奏摺,李斯那邊又要再複覈一遍,君權與相權無可避免地在產生摩擦。

    現在看來,還是因爲權利沒有劃分清楚啊。

    可是很快,嬴政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這樣一來固然可以減輕許多壓力,可長此以往,皇帝豈不是成了聾子瞎子,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

    若是下面的人盡忠職守還好,可如果有心懷鬼胎之輩,豈不是要壞事?”

    聽到嬴政這麼說,夏弘眼中忍不住露出一抹讚許之色。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呀。

    “您的擔心不無道理,所以這套方法對於皇帝也就有了要求。

    我們可以稱之爲掛職歷練,就拿趙叔您來說,因爲你也曾喫過苦,所以下面人玩的那些把戲,自然也就逃不過您的法眼。

    若是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能多出去了解民間疾苦,增長見識,積累經驗。

    等到對國家方方面面都有一個基本認識的時候,再去執掌皇位,這個時候,胸中自有溝壑,誰又敢隨意糊弄!”

    聞言,嬴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內閣和六部的事情還好說,這掛職歷練的事情卻沒那麼簡單。

    如今世道可不太平,他身爲皇帝,尚且多次被人刺殺,如果將帝國的繼承人放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而且今日談論的事情牽連甚廣,甚至對於國家體制都有觸及,恐怕也只有回去和大臣們商量之後,再做決定了。

    “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小子腦袋裏裝着什麼,怎麼會有如此多的點子。”嬴政忍不住感慨道。

    “上次說過要給你小子身上壓壓擔子的,你做好心理準備啊!”

    “啊?趙叔,這……”夏弘聽着一頭霧水。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譁,人聲鼎沸的,快要把屋頂都給掀翻了。

    “時候差不多了,陪咱去街上走走吧。”嬴政嘴角帶着一抹笑意。

    事實上,這纔是他今日過來的主要目的。

    此時,大街之上,人滿爲患,百姓夾在道路兩邊,看着一隊隊人馬,不停歡呼。

    “哇,居然是李信將軍帶軍南下,這次南海穩了啊!”

    “沒錯,雖說王翦老戰神離去了,但李信戰神又站了出來,真是天佑我大秦啊!”

    “陛下萬年!大秦萬年!”

    聽着外面百姓的叫嚷,夏弘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心中不禁暗暗一驚。

    沒想到咱們這位陛下竟然把李信都給弄出山了。

    不過這樣一來,南海那邊的形勢或許會有所不同吧。

    畢竟有李信坐鎮,趙佗他們估計也不敢亂來。

    看着眼前一個個威風凜凜,裝備精良的大秦精銳,夏弘也是一陣心馳神往。

    他在後世的兵馬俑中見過這樣的場面,可與眼前的景象相比,還是差了一些意思。

    這些都是百戰餘生,經過血與火洗禮的悍卒猛將,舉手投足間都透着股濃濃的戰意,根本不是那些泥俑可比的。

    “想不想看看我大秦銳士的風采?”

    嬴政一直暗中留意着夏弘的神情,見夏弘震驚的神色,不由笑了起來。

    “這樣還不算麼?”

    夏弘指了指身前經過的隊伍,有些疑惑。

    “傻孩子,觀陣學習自然是要去那點將臺上,在這裏能看到什麼!”

    嬴政輕輕一笑,徑直朝前走去,夏弘連忙跟了上來。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一處茶館的二樓。

    在靠近街邊的位置,擺放着一桌酒席,顯然是提前安排好的。

    嬴政與夏弘臨街而坐,放眼望去,就能看到在廣場上已經矗立了一座高臺,上面鼓聲雷動。

    伴隨着動人心魄的鼓點,不時有隊伍向這邊靠攏。

    “報!櫟陽車騎營集結完畢,請求歸隊!”

    “準!”

    “報!藍田輜重營集結完畢,請求歸隊!”

    “準!”

    “報!潼關箭弩營集結完畢,請求歸隊!”

    “準!”

    “報!河西大戟士集結完畢,請求歸隊!”

    “準!”

    慢慢的,四面八方都是歸建的隊伍,廣場中央人影越來越多。

    隨着最後一支隊伍歸建完畢,高臺之上,鼓聲立停。

    有一身披重甲之人,拔出寶劍,振臂一呼:

    “諸君,可願隨某殺敵否!”

    遠處那位將領話音一落,廣場上便響起三聲高呼。

    “風!”

    “風!”

    “風!”

    將士們舉起武器,異口同聲道: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血不流乾死不休戰!”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秦有銳士誰與爭鋒!”

    望着這一幕,夏弘只覺得全身血液都要沸騰了一般。

    每個男人在內心深處都有一個軍旅夢,這一刻,他也恨不得跳下去,與這些秦軍一起歡呼。

    “娃子,看到這些,你有啥想法?”嬴政笑道。

    “趙叔,這就是咱大秦爭奪天下的本錢吧,果然厲害!看得我熱血沸騰,都想要一起上陣殺敵呢!”夏弘激動地說道。

    “到底是個孩子,誰讓你看這呀,咱是問你看出門道了嗎?知道如何調兵譴將,臨時遇敵,又該擺何種陣法?”嬴政笑出了聲。

    “這……”

    夏弘紅着臉,搖了搖頭。

    要是論單挑,他自然無所畏懼。

    可要論到排兵佈陣這些東西,他便是完完全全的門外漢了。

    “沒關係,慢慢來,咱們還有足夠的時間,你一定可以學會的。”

    看到夏弘喫癟,嬴政頓時覺得心情大好。

    畢竟一個隨隨便便就可以給出內閣制這種絕佳設計的孩子,要是連排兵佈陣都會,那就有點太可怕了。

    夏弘點了點頭,知道這是極爲難得的學習機會,到時候一定要用心看看。

    “看吧,大軍要出發了!”

    隨着嬴政這句話,就看到城中大軍起營拔寨,隊伍也陸續朝着城外走去。

    夏弘盯着遠處那騎馬的主帥,總覺得身影有些熟悉。

    沒過多久,就看到那人正好騎馬路過茶館樓下。

    “咦,這不是那天找我下棋的大叔嗎?他也準備走了嗎?”

    然而,在看到那人身後的帥旗時,夏弘徹底傻在了那裏。

    “李字旗?難不成他便是李信?”

    一念至此,夏弘後背頓時被冷汗溼了一背。

    “我的天啊,我遇到的都是什麼牛鬼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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