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這個棄後她真不是冥主 >第111章 恐懼與懷疑的種子
    不知道爲什麼,現在李伏青只能跟着這個年輕人走下去。

    他的腳步平穩,輕鬆無比走在最前方,分明看起來動作不快,但是沒一會兒就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李伏青看着他一身被血染紅的衣裳,只覺得那乾涸的鮮血的味道也從前方傳來,讓她在昏暗的過道之中油然而生出忐忑的心情。

    “你是怎麼樣變成這樣的?”她問。

    偃師回頭,指了指自己的傷口道:“這些?”

    “嗯。”

    “你看不出來麼?自然是被人打傷的。”

    “什麼人?手段這麼殘忍?”李伏青蹙了蹙眉。

    偃師脣畔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笑,等着李伏青走近,緩緩撫過自己的傷口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分明是一片好心,可那個人就像是瘋了一樣,他簡直想要殺了我,好在最後被人阻止。我僥倖逃了出來,總算是撿回一條命。”

    “這麼無法無天?”

    “是啊,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在他現在忙着別的事,並沒有時間顧忌我,但願不要有別的人被他傷到。”偃師裝模作樣的露出一臉擔憂的神情。

    一旁的傀儡離他遠了些,簡直不忍直視。

    “他叫什麼名字?你不要怕,如果這個人真是如此殘忍之輩,我一定不會讓他傷到你的。”

    傀儡已經不忍心繼續聽下去了,這樣可憐的李伏青,這樣善良的李伏青,你的正義與仁慈正是讓人傷害到你與你的兄長最鋒利的武器啊。

    偃師緩緩道:“那個人叫做李暮山,小姑娘你認識嗎?”

    目睹到李伏青臉上劇烈的變化,偃師滿足般的笑了,她的神色不安,動作也變得僵硬起來,因爲行走而變得微微紅潤的臉頰頓失血色。

    自己最敬愛的兄長,相依爲命這麼多年的親人,分明是最熟悉的人,卻在自己的注視之下一點點變得陌生起來,這些日子,她一定很痛苦吧?

    想過很多辦法想要拯救兄長,爲了兄長做出什麼都可以,可是哪怕她願意付出一切,也找不回將兄長變回正常的方法,一定很痛苦吧?一定很絕望吧?

    眼睜睜目睹這一切,卻無能爲力,是不是也稍微體會到了當年自家兄長的絕望呢?

    偃師的神情變得玩味起來,這一對兄妹,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絕佳的素材與上好的傀儡材料,終究會按照他準備好的劇目走到最後的吧?

    “小姑娘,你怎麼了?是認識這個人嗎?”偃師知道這種時候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一定要有擔憂的情緒,中間夾雜一些驚恐的不安的語氣,“難道說,你也被這種瘋子追殺過?那我們可真是如出一轍的倒黴啊!”

    “不。”李伏青想也不想下意識反駁。

    面對眼前這個年輕人詫異的神情,她不敢與對方有任何視線的接觸,像是兄長在他身上犯下的錯過,自己也必須承擔一般。

    沒事,本來就是這樣。

    兄長的錯誤,她身爲妹妹,又怎能不一同承擔呢?

    “那個人,他不是瘋子,不是你說的這種人……”李伏青想要說什麼,可是話一說出口,看見年輕人皺着眉頭的不認同表情,她解釋的話有些說不出口,略一猶豫,便看見年輕人安慰般的笑笑,對她說,“不論他是什麼人,你以後遇見他,一定要小心啊,哪怕你從前認識他,但是他現在一定與你從前相識的時候決然不同了。”

    這樣溫和的話語,讓李伏青一陣晃神。

    是的,兄長與從前截然不同了,她明白的。

    她最清楚不過。

    李伏青苦笑:“對不起。”

    “你並沒有做錯什麼,爲什麼要向我道歉?”偃師心知肚明她爲什麼會這樣說,但他一定要露出最最詫異的表情,讓她自己親口說出來。

    傀儡扶着牆,微微彎腰,如果他此時有能夠嘔吐的器官,大概已經吐了一地了。

    李伏青並沒有注意到傀儡的異常,畢竟傀儡一向是自閉又怪異,她的心沉痛又冰冷,簡直要從喉嚨裏跳出來,她咬了咬脣,緩緩道:“對不起,那個傷害你的人,是我的兄長。他不是瘋子,他只是……最近被很多事情壓得喘不過氣,因爲失去摯友,發生了很多變故,所以性情大變,偶爾會做出常人難以理解的事出來,我知道即便我替他向你道歉也抵不了他傷害你的萬分之一,但是……”

    “但是?”偃師打斷他道,“你替他向我道歉,是爲了獲得原諒,得到心靈的安慰。傷害了別人之後,一句道歉就能了事,覺得自己已經替兄長道歉過,這件事就可以完全置之腦後,與自己無關了?”

    冰冷的話語,一下子戳破了李伏青所有的勇氣,她猝不及防擡頭看向這個方纔還很和善的年輕人,此時他眼中是無比的冷漠與敵視——與那些百姓何其相似。

    “對不起。”她只能無力重複這些無濟於事的話語。

    蒼白的言辭不能獲得他人的寬恕,甚至換不回別人的一個好臉色,她在面對這些被害之人的時候,只能將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低到爲了替哥哥恕罪,可以去做任何事,將自己放在塵埃裏的卑微。

    可是,偶爾,偶爾的時候,她也會覺得委屈。

    她從來沒有害過任何人,她永遠都會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她潛心修行,不沾情愛,哪怕再苦再累,她也從不會跟任何人埋怨自己的生活,她寧願去做幫助他人被別人辜負的人,也不曾爲了得到什麼去謀害別人的性命,爲什麼一定要落得這樣卑賤的境地?

    任勞任怨,卻被人唾棄,被人用仇視的眼光看待。

    有時候,她偷偷的想,是不是因爲自己有這樣一個哥哥,但隨即又被罪惡感淹沒,覺得自己是一個無能的人,哥哥從小將自己帶大,什麼苦都喫過,他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朋友,離開了師門,自己這種時候更應該堅定不移的和他站在一起纔對。

    她想到昏迷前對哥哥說出的話,更大的罪惡感淹沒了她,她想要拯救哥哥,也想要向被哥哥傷害的人恕罪,哪怕不會得到任何回報。

    分明一定已經下定決心這樣做,發誓絕不後悔,可是她好像什麼也沒能做好。

    哥哥也是,那些被哥哥殺死的人也是。

    眼前這個人也是。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還要說多少遍呢?還要對多少個人說呢?

    她不想再去想。

    “你……你餓了嗎?這裏有喫的。”李伏青小心翼翼將包裹遞過去,沒有人接。

    偃師此時非常完美的塑造了一個受害者的形象,爲了給她的心中壓上更大的負罪感,他雖然不忍,但也只能給予她更加嚴酷的暴風驟雨般的冷漠纔行。

    李伏青沒有等來回答,她怯生生收回包裹,強顏歡笑道:“我去前面探路。”說完,舉着一個火摺子走到了前方。

    看着李伏青的身影慢慢變小,已經離他們很遠,傀儡纔開口道:“你不怕她乘機逃跑嗎?這可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

    “杳息,你真是殘忍啊。”偃師感嘆,“你看,她是多麼善良有責任感的女子,看見受傷如此嚴重的我,目睹過被他兄長傷至如此的我,哪怕眼前就是自由的曙光,她也會像是被套上繮繩的馬,不用鞭打,就會乖乖回到我身邊。你讓她離開,這不是在折磨她的良心嗎?”

    “你現在所做的,不正是如此嗎?”傀儡鄙夷地說。

    “你又不明白了。我所做的,正是讓她的良心變得安定,心中懷有罪惡感的人,像她這樣正直有責任感的人,哪怕得到對方的寬恕,也會覺得自己對那個人懷有一定的義務和責任,我用冷臉對待她,讓她爲我跑腿,折磨她的肉體,就是在拯救她的心靈啊!”

    “你是說,你用言語刺激她,讓她受傷,讓她感到屈辱,都是爲了救贖她的靈魂?”傀儡冷冷道,“真是佩服你的無恥。如果她能有一兩分你的殘忍與無恥,也不會被你的三言兩語束縛在這裏吧。”

    “當然,無恥有時候是一種美德。”偃師恬不知恥發揮他的見解,“她有着良心和道德的負累,自然會束手束腳,就和她的兄長一樣。她現在如此溫馴,哪怕我疾言厲色趕走她,只要我稍一露出受傷脆弱的樣子,哪怕她被我辱罵,她的罪惡感也會驅使她回到我身邊,像一匹任勞任怨的騾子一樣聽從我的任何命令。”

    “卑鄙的高見。”

    “多謝讚美,真是很多年沒有聽見你對我的讚揚了。”偃師欣然笑納,幽幽道,“不過說到底,還是她自己的不肯相信罷了。我是怎樣的人,她瞭解嗎?不,可她偏偏僅憑我一人之言,便相信了自家兄長的謀害,這不就證明,其實在她的眼裏,她的兄長已經是可以因爲一言而殺人發瘋的人了嗎?”

    “如果李暮山知曉他在妹妹眼中是這樣的人,會不會絕望到崩潰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傀儡並沒有說話,一般來說,他不嘲諷偃師的時候,便代表他對偃師說法的默認。

    偃師的陰謀是成熟而縝密的,當李伏青親眼看見自家兄長“無緣無故”殺死一個無辜孩子的時候,對於兄長那根深蒂固的信任便已經隨之崩塌摧毀了吧?哪怕如今她嘴裏說着兄長不是那樣的人,他沒有發瘋,可是在她的心中,已經深深埋下了那顆恐懼與懷疑的種子。

    率先質疑兄長的人,就是她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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