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探聽地底無果之後,正在考慮因爲一個猜測差遣本就匱乏的勞動力掘土是否太誇張的時候,突然聯想起偃師那些能從地底鑽出的鐵傀儡,她一瞬間意識到關押偃師的位置的微妙。
等到她跟看守說完給偃師換到二樓的房間,進入房中之時,只看到房內通向地底的那個黑黢黢的大洞,像是一口古井,無聲的嘲諷着她。
君娉婷垂着頭走出綠峒窟,看見陸堯坐在重新搭建的棚子下面,少年陸生跟他坐在一起,低聲說着什麼。
兩個人一看見君娉婷,都停止了交談,陸堯不大自然開口道:“夫人,您有什麼吩咐嗎?”
“姜玄祁又離開了嗎?”
“是的。”
君娉婷此時就像個被人連番戲耍的孩子,心情低落亟需安慰,但是她明白姜玄祁對於豬籠丘的重視,也明白他計劃的每一步都要保證萬無一失,因此絕不會在這種時候耍一些任性的小脾氣,只是說:“我又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陸堯道:“雖然偃師已經逃出,但是唐昭正在派人追查,他最擅長這些,夫人您該相信他的。”
“我並不擔心唐昭找不到線索,只是,以現在的情況來說,偃師當初分明是可以逃走的,卻故意被我們束縛在這裏這麼久,偏偏在綠峒窟的地底,甚至還有多年前就已經備好的密道,實在讓人不能不多想,他是不是很多年前就已經準備好了這番戲碼?”
事發之後,他們詢問過葛朗老爺子,問他關於地底的走廊的事,老爺子對此比他們還要喫驚,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連說不可能,稱豬籠丘地質並不堅硬,他們從前也想過像龍城那邊在地底打水,但是鑽出的深井沒有多深就會坍塌,若非他親眼看見自己客棧之下的長廊,他幾乎不能相信有人能夠在豬籠丘地底建造一片建築。
陸堯並不這樣認爲,他說:“娘娘……不,夫人,您可能遺漏了一件事,那便是大人對偃師造成的傷勢。也許,並非他故意留在這裏,而是前幾日,因爲傷勢的緣故,令他動彈不得。”
“你說的也有可能,總之,我們還是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唐昭的追查格外順利,甚至可以說,簡直順利得過了頭。
地底走廊之中的佈局簡直和綠峒窟的佈局差不了多少,而且並沒有分叉,因此搜索都極爲容易。
唐昭在地底走廊中發現了十三具屍體。
“有十一具屍體是乾屍,已經死去很多年了,另有兩具應該是最近新死的。”唐昭沉着臉說,看上去在地底走廊之中的追查並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他的臉色有些不好。
“辛苦了。”陸堯很少主動跟人打招呼,不過唐昭是個特例,他給唐昭遞過去一半橘子,問道,“走廊的盡頭是在哪兒?”
“你如果覺得我辛苦,應該跟我換換,你下去,換我在上面剝橘子。”唐昭放了一瓣橘子在口中,酸酸甜甜,正好合他的口味,一下子將所有的橘子喫完,他看着陸堯問道,“你哪來的橘子?”
“從龍城帶過來的。”
唐昭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微妙:“那這橘子起碼放了半個月了吧。”
“能喫就行。”陸堯從來不在乎這些,對於他而言,只要是沒有壞掉,都可以囫圇吞進肚子裏。
“哦。”唐昭立刻恢復一臉正色道,“就在距離葛老爺府上不遠處的那個坡道上。”
“看來偃師似乎很喜歡那裏。”君娉婷心想,當時他安排的葛老爺僞裝的房子,似乎也在那裏。
“另外,我不得不說一件可能不太好的事。”
“什麼事?”
“您還是要做好一個準備,因爲,我從那兩具新屍上發現的傷勢,似乎是被劍痕所傷,與李暮山的佩劍留下的傷勢極爲相似。”唐昭對於李暮山佩劍留下的傷口無比熟悉,畢竟,當初就是他將李暮山從葛老爺宅邸押到綠峒窟的,而在葛老爺府前被李暮山殺死的無辜百姓的身後事也都是他處理,故而,他一見到那劍傷,便立即聯想到李暮山的佩劍。
幾乎不可能錯認。
“李暮山的佩劍當時……”君娉婷想到當時刺中李伏青的那一劍,蹙眉道,“若說真是他的佩劍所傷,那麼那柄劍如今也該在那傀儡手中,或者就在偃師手中。”
不過,從未聽說偃師擅長用劍。
那些故事傳說之中,只有他鬼魅邪惡的傀儡術,他只馭使他那些傀儡就能殺人,何必多此一舉故意用李暮山的佩劍?
如果說是他爲了嫁禍李暮山,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唐昭目前並不清楚情況,只能說:“我不知道爲什麼會有豬籠丘之人在地底走廊之中,又爲何無緣無故被殺,但是,從那屍體上來看,死者臨死之前應該是並沒有多大的反抗。”
一般正常人遇見想要殺死自己的人,無論如何都會掙扎起來,手指的指縫裏和緊繃的肢體之中,多少都能見到一些線索,但是那兩個人,簡直像是與人談笑之下瞬間被殺。
可以想象一下那樣的場景,兩個人遇見自己自認爲熟悉的人,上前與他談笑風生,正說得好好的,那個人突然間含笑殺人,兩個人臨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就已經死去了。
毫無反應的機會。
並且,那十一具多年以前的死屍也很有些奇怪的地方。
雖然屍體都已經被風乾,但可以看出那十一具屍體生前非常熟悉,哪怕是死亡之前,他們也三三兩兩抱在一起,彷彿在祈禱着什麼。
唐昭與君娉婷、陸堯他們談及那十一具屍體,皺眉道:“從他們的身形、風乾的面部輪廓、衣飾和遺物來看,裏面有晉國之人,也有昭國之人,不知道是不是一家子,但是,可以看出他們生前的感情很好,彼此信任。”
一直在一旁傾聽不曾開口的陸生突然結結巴巴說道:“會不會是……夙撒人?”
“夙撒人?”唐昭看向這小少年道,“你聽過關於這些地底的人的事蹟嗎?”
“我……不確定。”陸生用不太熟練的官話說着,有些不太會的地方,他連比劃帶蒙地說,“從前,豬籠丘被人叫做豬籠裏的時候,有些晉國的人來到這裏,最開始,並沒有發生什麼矛盾,晉國的那些人力氣很大,幹活很能喫苦,因此漸漸被人接納,也有人願意與他們通婚,但是,後來晉國的人多了,也就……有人爭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