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來強大,比周圍的一切都美,高貴不可褻瀆,神聖凜然。
小皇子出生在朝陽升起的時候,天降祥瑞,有漁民看見白鹿在湖邊飲水,瑞獸在清晨啼鳴。
小皇子很快便成爲了小太子。
小小的太子殿下每日天沒亮就要起牀修煉,晨雞報曉之時在小太師的教導下學習治國之道,午後學習騎射、音律、書畫、茶道,還有,偷偷去看自己的小青梅。
小青梅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喜歡她,但是父王說,她只能成爲自己的妃子,而不能成爲自己的妻子。
小皇子的父王是威嚴又可怕的人,母妃嚴厲又溫柔,他卻仍然很喜歡自己的父王與母妃,喜歡總是跟在自己後頭小尾巴一樣的弟弟,喜歡坐在大樹上看星星的女孩兒,直到——一切的美好被利刃斬滅,所有的假象都破滅的那天。
命運,要將他帶往哪裏?
如果是註定,那麼他只能與他的命中註定背道而行。
鼻間又聞杏花香。
這是他最討厭的味道。
穿過白堊色的宮門,傳來清冷低沉的聲音,遍遍絮來,是那些午夜夢來會讓他驚醒的故事,是他輾轉反側難以釋懷的故事,是他最陳舊的傷,最不容觸碰的故事。
跨過門檻。
映入眼簾的是氣度高寒、孤冷陰鷙的玄衣男子,站在那男子身側的人,對他投來詫異又驚駭的眼神。
姜玄祁低吼道:“給我滾開!”
君娉婷看見門口那人的一瞬間,頭皮幾乎都快要炸開,後頸浮起無數的雞皮疙瘩。
她看看身邊這人,一直都在她的身側。
再看看門口那人,滿目陰寒,手中提着兩隻帶着熱氣的雉雞。
一模一樣的面容,一喜一怒的神情,相同的玄衣如墨,連說話的嗓音都沒有半點分別。
“姻姻,過來我身邊。”姜玄祁說。
君娉婷看着兩個人,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做夢。
“姻姻,過來我身邊。”
在她身邊的人張開懷抱。
這不是左右爲難,還有什麼配叫做左右爲難?
君娉婷心裏一萬匹神獸飛奔而過,也沒有一個同她說竟然會出現這種情況。
有朝一日,她竟然能遇見兩個姜玄祁。
君娉婷不由自主的邁步,便聽見身邊的人問:
“你要選擇他嗎?”
這樣的話語,平添了幾分糾結。
君娉婷道:“或許,我全都要?”
其實,如果兩隻姜玄祁都是真的,她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還挺有意思的。
身邊的人輕笑一聲。
君娉婷暗道一聲不好。
擡起眼簾朝前方望去,果然,那張熟悉的臉上露出了想要殺人的表情。
兩隻活潑潑的雉雞落在地上,“咯咯咯”的瘋狂叫了起來,場面一度非常熱鬧。
等到姜玄祁拔出雲外懸,場面變得更加熱鬧。
“冷靜!”
君娉婷心想我這邊能偷襲一招,還沒來得及說,便見那柄劍直直的朝着自己襲來。
“嗯?”難道我認錯了嗎?
催動碧漣珠,拋出寒汀月德珠,一氣呵成。
在寒汀月德珠落入湖中的一剎那,湖面瞬間被凍結,寒氣森森。
一攻一守,默契無間。
“破冰,下湖?”君娉婷挑眉,英氣十足。
“那不是人。”
“我知道。”
易容不可能做到這般面容舉止都近乎一樣的地步,哪怕是那位詭異善變的偃師,要變成姜玄祁的樣子矇騙她,也不是能夠簡單辦到的事。
但是,出現在胥夢澤之中,故意扮作姜玄祁的樣子接近她,還同她說出這樣一個故事,會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那個故事中的人物,是曾經真實存在的嗎?
真假難辨。
很難說,那些都是真實發生的事。
但如果是真。
那個孩子,究竟會是什麼人呢?
有沒有可能……君娉婷望向姜玄祁,看着他將劍鋒插入鞘中,側首,露出問詢的神情。
不知是誰先開口,總之,兩個人一起踩在冰面上探查了冰下。
已經沒有活人的氣息。
“果然又是這樣。”君娉婷收回了寒汀月德珠,放入了碧漣珠之中。
姜玄祁看着她多年隨身帶着的寶珠,眼中似月色朦朧,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雙如深潭般晦澀難懂的眸子,此時更像是被冰雪覆蓋,帶着一種清寒之氣。
君娉婷本以爲他會問,但他沒有。
姜玄祁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你方纔,不會真的沒有認出我吧?”
君娉婷尷尬假笑:“哈哈哈……你看,我們不是配合得很好嗎?”
“那個東西,你也想要?”
“開個玩笑。”君娉婷無比真誠地拍拍胸口,義正言辭道,“你是我夫君,我肯定認出了你啊!怎麼可能會被那東西虛僞的假象所矇蔽,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跟着他過來也不過是想看看他有什麼名堂,絕對沒有相信他的意思!”
說完,君娉婷無比自然的點了點頭。
要說服別人,首先得說服自己。
她很快被自己說服。
這簡直就是事情的真相,不,這就是真的。
她點頭的同時,被姜玄祁丟在一邊的備用糧“咯咯噠”的叫了起來,聲音嘹亮,就像是在附和她一般。
“你看,就連這兩隻雞都認同我。”
姜玄祁默然半晌,眼神莫測的看着她道:“你該不會是從這兩隻雉雞認出我是真的吧?”
君娉婷乾巴巴的笑了起來,不能承認,死也不能承認,她怎麼能說自己是從兩隻雞認出自家夫君的呢?
這說出來不好聽,傳出去更不好聽。
“沒有。”
這種時候,只能咬死不承認。
姜玄祁走過去將兩隻雉雞拎了起來,朝宮殿之外走去。
無奈,回首。
“怎麼?不想喫東西了?”
君娉婷小跑着跟了過去,臉上笑吟吟道:“祁哥哥最好了。”
“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