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終於也體會到了一把在房頂飛的感覺——如果沒有前面那一系列事故發生的話,她可能會很快樂。

    兩人很快就回到了家裏,賀小滿把她放在牀上,點燃了一根蠟燭照明。

    常樂深呼吸了幾口氣,終於不再四肢發軟。她的心跳依然很快,頭腦卻已經冷靜下來,開始準備善後工作:“小滿……後院有個小鏟子,還有一塊顏色跟周圍不一樣的柵欄,柵欄下面埋着一個包裹,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挖出來?”

    賀小滿沒有猶豫,推開門就往後院去了。

    月光把扭曲的樹影投進院子裏,乍一看像是埋伏着十幾只張牙舞爪的厲鬼。不遠處的山中傳來了風的悲鳴,黑漆漆的樹疊在一起,一眼望去甚至看不到邊際。

    漆黑的環境並沒有對賀小滿造成影響,她很快就找了常樂說的包裹,並把它帶回了屋裏。

    那個包裹不大,但拎起來很有重量,被扔在牀板上時“嘩啦啦”地攤成了一個圓餅。

    常樂沒有遮遮掩掩,直接當着她的面把包裹打開了。

    蠟燭微弱的火苗閃爍着,裏面的東西反射着燭光,“不靈不靈”的十分晃眼——這竟然是一袋金幣!

    說實話,賀小滿賣了那麼久的東西,都沒能攢這麼多錢。

    “這應該是原主的身家,我來的時候就有。我本來不想碰的,但是現在的情況也容不得咱們矯情。”常樂數了數錢,又把它繫上了,緊張地說道,“咱們要儘快買船票離開這裏。”

    通往對岸的船每天只有一趟,她們必須等到明天中午。

    雖然賀小滿不覺得莊園裏的那些三腳貓守衛能傷到自己,但也明白民不與官斗的道理,於是問道:“有人知道這裏嗎?”

    “沒有,原主好像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常樂捂着心口,“可我總覺得心裏發慌……應該是被嚇的吧……”她給自己找出了理由:“太刺激了……真的,太爽了,我現在還覺得頭皮發麻。姐妹你真厲害,對付這種渣男,就是應該沒收他們的作案工具……”

    她太害怕、也太緊張了,甚至有點應激性的發抖,所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一說起話就停不下來,完全沒給賀小滿留插嘴的餘地。

    賀小滿時不時“嗯”一聲表示自己在聽,手上也沒閒着,給她用涼水泡了條布敷臉。

    說了有一會兒,常樂沒忍住,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於是賀小滿吹滅了蠟燭:“你休息,我守夜。”

    常樂沒跟她客氣——以她這個狀態,她不敢保證是她守夜還是夜守她。

    她平躺在牀上,即使屋裏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也沒有閉上眼睛。

    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內發生了太多的事,到現在她還有一種活在夢裏的不真切感,她不敢想象如果沒有賀小滿她最後會經歷什麼……恐怕,那會成爲她一生的夢魘。

    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她一直覺得憑自己的聰明才智,足以將這些古人玩弄於股掌之中,而現在,她爲她的天真而付出了代價。

    這裏不是現代,弗特身上有爵位,即使真的對她做了什麼也不會有任何後果……

    常樂翻了個身,睏意已經爬上了她的眼角,但她的心裏卻一片清明。

    她想變強。

    她不想讓別人掌握自己的命運。

    她看向坐在窗邊的賀小滿,不知道想了什麼,最後試探着伸出手,抓住了她的一小片衣角。

    賀小滿直接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低聲道:“睡吧。”

    常樂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

    “小滿——?”

    屋裏傳來常樂的呼喚聲,賀小滿起身,從房頂上跳下來,應答道:“在。”

    昨晚常樂睡着後她跳上了附近最高的一座房頂,對着莊園的方向看了半宿。

    莊園無疑是小鎮裏最高的建築之一,即使隔了半條街她也能看到城堡的尖尖兒,她看了半宿,尖尖兒上的燈就亮了半宿,顯然晚上的事已經驚動了整個莊園的人。

    昨晚沒能走成,今天的碼頭很有可能會戒嚴。

    這麼想着,她快步走進屋子。

    常樂見到她後明顯鬆了口氣:“我還以爲你走了……”

    “沒有。”賀小滿道,“巳時了。”

    常樂有點懵,想了半天才意識到她的意思是已經快要中午了。

    經過了一夜的發酵,她原本只是微腫的臉頰鼓起了一大片,另一半臉上也泛着不正常的紅。賀小滿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皺起了眉:“你發熱了。”

    “我說怎麼感覺自己暈沉沉的。”常樂恍然,苦笑道,“要不你自己走吧,別管我了。”

    賀小滿實在地說道:“我不識路。”

    常樂:“……”

    行,可以,沒問題。

    ·

    原主的私有物少得可憐,常樂換上普通的麻布裙子,找了幾件衣服,一層一層又一層地把錢袋裹在最裏面。

    賀小滿抿了抿脣,眼睛好幾次落在包裹上,最後還是收了回去。

    收拾完以後常樂落了門鎖,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將近兩個月的小院,頭也不回地與賀小滿踏上了前往碼頭的路。

    到那裏距離並不近,常樂走得氣喘吁吁,出了一身的汗,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碼頭的貨輪還沒走,離得大老遠就能聽到鼎沸的人聲,這倒讓她鬆了口氣——人越多,她們就越容易混出去。

    溼鹹的海風撲了人滿臉,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在岸邊打出細碎的泡沫,留下一堆五色的貝殼。幾隻白色的海鳥正圍着貨輪的船帆旋轉,另一艘不大的小船停在貨輪旁邊,對比之下更顯小得可憐。

    昨天貨輪上的人大多在往下搬東西,今天的人則是在往上運東西,顯然,這艘巨大的輪船即將返航,但這與賀小滿和常樂沒什麼關係——奧特蘭英小鎮的船是隔壁的小可憐。

    小可憐船前已經排了一條不短的隊伍,留給她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去買票。”賀小滿看着扶着一根燈柱不斷喘氣的常樂,又看了看售票處那一溜兒的臺階,提議道,“你在此處等我。”

    常樂:“好,快去快回。”

    ·

    說起來,賀小滿還沒坐過船呢。

    不止是船,其實她也很少下山,偶爾有那麼一兩個行俠仗義的任務,也是跟莊內其他弟子一起騎馬過去。

    買船票這件事對她來說,是沒喫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

    好在一進售票處就是櫃檯,櫃檯後面坐着箇中年男人,櫃檯前有幾個人正在排隊。

    賀小滿自覺地站在了最後面。

    前面幾個人正在閒聊,聲音不大,但賀小滿聽力很好,能把他們的對話聽個一清二楚。

    “聽說了嗎?萊恩子爵的大兒子弗特少爺被惡魔襲擊了!”

    餓……魔?

    是指她嗎?

    “我的天啊!有這種事兒?!這簡直是太可怕了!我們這種小地方居然也會有惡魔嗎?”

    “我聽說這隻惡魔是被該死的黑魔法師召喚出來的!”

    黑魔?法師?

    “什麼?!居然是黑魔法師!天啊,塞柯瑞特保佑,希望教廷的大人們能快些把他找出來,一想到我們正和一個黑魔法師生活在一起,我就忍不住渾身發抖!”

    賀小滿已經開始聽不懂了。

    前面的幾個人還在聊——

    “塞柯瑞特保佑,一定會沒事兒的……只是可憐了弗特少爺……”

    “少說兩句吧,貴族老爺哪輪得到你來可憐?”

    “誰可憐他們啊,我是在可惜男爵家的家產……最後肯定要便宜給鎮長和教會……”

    賣票的人敲了敲桌子:“別聊了!你們還買不買船票了?”

    “買買買!催什麼催?”幾人嘟嘟囔囔地買了票,又換了其他八卦,一路聊着走出了售票廳。

    所謂船票,其實是一張薄薄的木片,木片上刻着座位號,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身份信息——也就是說,任何人,只要拿到這張船票就能上船。

    這樣雖然安全性不高,但也大大地方便了像賀小滿這種沒有戶籍的人。

    買好票後賀小滿走出售票廳,遠遠地發現碼頭上圍了一圈人,像是在看什麼熱鬧。

    而那個位置,正是她讓常樂等她的地方。

    可能是因爲之前那幾個人不明覺厲的話,賀小滿心裏莫縈繞着淡淡的不安。

    海邊沒有什麼建築,樹木也少,人來人往又不好施展輕功。她一路艱難地擠到了最前面,終於看清了發生在人羣中間的事——幾個穿着盔甲、身材高大的人把常樂綁了起來,還用金色的布堵住了她的嘴,而旁邊一個穿着紅色袍子的老頭右手端着一個裝了水的琉璃瓶,另一手抓着一根樹枝,正不斷地蘸水往常樂身上灑,邊灑邊念着人聽不懂的天書。

    常樂的頭被迫貼着地面,眼淚順着鼻樑往另一隻眼睛裏淌。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羣裏畫風格外不同的賀小滿,並用盡全身力氣對她搖了搖頭。

    賀小滿接收到了她的信號。

    但她還是把手放在了木劍上。

    她還在發熱……

    沒有考慮過多,賀小滿直接抽出木劍,向着那名盔甲人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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