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賀小滿的記憶裏,她從四歲起就開始學劍了。

    老莊主常說她是百年難遇的劍術天才。但每次這麼說的時候,他的眼裏總會流露出一絲遺憾,隨着她的劍術不斷增長,這種遺憾也越來越明顯,像是一根梗在她心頭的刺,很難不去在意。

    她總覺得是自己還不夠優秀,於是越發努力的練劍,直到後來,她已經將賀重雲遠遠地拋在了身後,可還是聽到了老莊主與二莊主的對話:“可惜啊可惜,這樣的天賦,怎麼就是個女孩兒呢?要是換成重雲……唉……”

    那天賀小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山莊,去後山練了一整天的劍,直到手腕痠痛難忍,再也擡不起來。

    她不服。

    唯有練劍。

    只能練劍。

    後來她終於變得比大多數人都強了,可惜還沒等她證明什麼,就被玩家劇透了一臉。

    原來一切早已註定,無論是她還是賀重雲,甚至整個天虞山莊的未來都是早就被規劃好的。

    她的努力失去了意義。

    世界觀破碎的她鬆懈了不少,劍術卻並沒有因此而倒退——這可能與主線劇情有關。在主線裏的她是個劍術天才,所以無論她努力與否,武功都會只增不減……

    到了西域後這種情況倒是消失了,但由於她天天山上和野獸搏鬥……算了,不提也罷,總而言之,她覺得,以她的武功足夠對付這四個只敢躲在防護後面的盔甲人。

    木劍上被附着了一層淡藍色的劍氣,賀小滿快速前進,對着壓住常樂的男人就是一劍。

    四周傳來圍觀羣衆的驚呼聲,這一劍勢如破竹,幾乎眨眼間就到了他的眼前。

    男人絲毫不慌,只見他變戲法似的抽出來了一把長|槍,接着將槍往身前一橫,竟然就這樣一個後空翻跳出了兩三丈的距離!

    賀小滿一擊落空,立刻收住劍勢,轉而踹在旁邊兩個沒反應過來的盔甲人身上,直接把他們踢飛了出去。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邊,常樂連忙給了剩下那人兩腳,泥鰍似的往和賀小滿的方向滾了一圈兒,然後迅速爬了起來,縮在她的身後。

    賀小滿握着劍,劍尖兒搭地,面無表情地打量着對面的男人。

    她本以爲裝備上這樣厚重的盔甲會使行動變得遲鈍,這個人卻完全沒受影響,而且他輕功不弱,反應速度也很快,遠不是其他三個廢物可比的。

    長|槍的攻擊範圍更廣,她用劍並不佔優勢,更何況現在她只有一把木劍。

    男人把槍抗在肩膀上,吊兒郎當地往前走了兩步,輕蔑地注視着抱團的兩個女人:“哎呀哎呀……你不會就是被黑魔法師召喚出來的惡魔吧?怎麼?魔界是沒有其他惡魔了嗎?”

    自大的男人。

    賀小滿垂眸,在心底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她有信心能打贏,但這幫人似乎是官兵,用不了多久恐怕就會有大批支援,想要從人海中毫髮無傷地帶走常樂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

    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這麼想着,賀小滿擺出了起手式,劍尖直指男人。

    之前被踹飛的三個官兵已經站在了他身後,他們之中兩人拿着重劍,一人拿着大盾,無論是劍還是盾上都刻着奇怪地對稱花紋——那花紋竟然還會發光。

    男人根本就不在意,發出猖狂的笑聲:“哈哈哈哈這是什麼武器?是搶了哪個小朋友的玩具嗎?笑死人了哈哈哈,難道是黑魔法師的魔力不足,只召喚出了一隻沒用的魅魔?”

    “我根本就不是什麼黑魔法師!”常樂從賀小滿身後探出個頭,憤恨地吼道,“你們抓人都不需要證據嗎?!”

    穿着紅袍的老人趁亂挪到官兵最後,將他手裏的柺杖往地上一杵,沉聲道:“真理之杖就是證據!”

    話音落下,賀小滿眼睜睜地看着一團黑霧從柺杖上的寶石裏竄了出來,速度奇快無比,徑直飛向常樂。

    莫非是蠱蟲?

    她曾見過自苗疆而來的蠱師,一些有毒的蠱蟲身上帶着毒氣,遠遠看着就像是一團黑霧。

    她立刻伸手去擋,誰曾想竟撲了個空!那黑霧越過她,一下子鑽進了常樂的腦袋,幾乎下一秒,就有一片黑色的花紋從常樂脖子開始向上攀爬,很快就佈滿了常樂的半張臉,透露着不祥的氣息。

    “是惡魔的契約!天啊!真的是黑魔法師!”

    “塞柯瑞特保佑!這太可怕了!教廷的人在幹什麼啊!快點抓住她!燒死她!”

    “燒死她!燒死她!”

    常樂從賀小滿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她捂着臉,不可置信地搖着頭:“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我不是……我根本就不是黑魔法師……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猛地看向賀小滿:“小滿!你知道的,我不是黑魔法師,我沒有召喚惡魔……我纔剛來……”

    賀小滿沒說話,只是握了一下她的手權當安慰,然後轉頭,目光凌厲地看向男人:“接招!”

    木劍承受不住如此磅礴的內力,劍身上已經出現了幾條裂紋,賀小滿快速擡手,用力向前一揮,使出了天虞劍法中氣勢最大的一招。

    一道藍色的劍氣脫離木劍橫掃而去,掀起了碼頭路上的無數碎沙,行至男人面前時已然有了沙塵暴的氣勢。

    而這把陪了她一段時間的臨時老婆完成了自己最後的使命,一寸寸斷裂開來,碎成了一地木塊。

    劍氣來勢洶洶,拿着盾牌的官兵立刻舉着盾衝到了最前,大吼了一聲“格擋”。一層白光從他身體裏脫離,居然在盾牌前投了一個巨大的盾形虛影,牢牢地把幾個人護在身後。

    劍氣與盾牌虛影相撞,頓時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兩道氣勁開始焦灼,最開始還是一幅雖也奈何不了誰的模樣,但沒過十秒,那虛影便晃了兩下,隨後“咔嚓”一聲,如同玻璃似的碎成了一片光點。

    劍氣氣勢不改,直接撞在盾上,附着的沙土瞬間爆炸開來,嗆得人們睜不開眼睛。

    賀小滿毫不戀戰,抱起常樂就跑,藉着圍觀羣衆的頭頂使用輕功,眨眼間就跑出去了十幾丈的距離。

    人羣的騷亂聲成了她們最好的掩護,常樂摟着她的脖子,她臉上的花紋還沒消,看起來真的像是走火入魔的大魔頭。但她有點恐高,只敢閉着眼睛把腦袋擠進她的頸窩,邊哭邊說道:“我大意了!這好像是個西幻世界!怎麼辦怎麼辦?!他們怎麼都不聽人解釋的!什麼破真理之杖啊,怎麼憑白無故冤枉好人?!”

    ……這根本就沒有能召喚什麼餓魔的大魔頭的樣子。

    “先上山,避一下……”賀小滿突然停下來,口中的話也戛然而止。

    “怎麼了?!”常樂疑惑地睜開眼睛,第一時間看到了對面同樣站在房頂的男人。

    他的穿着打扮倒是和她之前在碼頭見到的男人很像,身後也揹着一根彎彎曲曲的木棍,難道兩人是出自同一門派?

    她把常樂往上顛了顛,決定從男人側面的房頂上繞行。

    男人沒有挪動地方,而是把身後的木棍抽了出來。

    用樹棍攻擊?

    賀小滿眯起了眼睛,警惕地注視着他。

    只見男人閉上雙眼,雙手舉起樹棍,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念什麼。

    常樂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大叫:“他在讀條!”

    什麼條??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男人“刷”的一下睜開眼睛,樹棍筆直地指向她:“麻痹!”隨着話音落下,一條如同小蛇的紫色閃電從樹棍上脫離,速度快到令人髮指,根本就沒給和賀小滿任何反應的時間,瞬間打在了她的身上。

    賀小滿雙腿一麻,直接從房頂上摔了下去。

    兩人摔作一團,常樂被摔得不輕,她強忍着痛和到了嘴邊的□□,趕緊去看賀小滿的情況:“嘶……小滿!你怎麼樣啊?!”

    賀小滿五官擠成一團,動都動不了,只能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個字:“好……麻……”

    男人從房頂上跳下來,身旁還跟了幾個穿着盔甲的騎士,顯然是和教皇一夥的。

    常樂惶然無措,只能坐在賀小滿身前張開雙臂擋住她,哭得楚楚動人:“我根本就不是黑魔法師,你們找錯人了!”

    拿法杖的男人不說話,他旁邊的騎士拿繩子把她和賀小滿捆了個溜嚴。

    “你們要找的是我……”看他們完全沒有心軟的意思,常樂轉變了策略,“既然你們懷疑我,那就只抓走我去調查就行了,爲什麼還要連累無辜的人?”

    男人還是不說話,只是沉默地掏出了一張卷軸在她們頭上撕碎,繩子上浮現出一層幽幽的白光,恐怕不能輕易掙開。

    常樂也不說話了,她靠着賀小滿,低聲詢問起她的狀況。

    “無礙。”賀小滿緩了一會兒,終於從麻痹的狀態裏脫離出來,她嘗試着運轉內力,卻震驚地發現此時自己的筋脈內竟然空空如也——她的內力被封住了!

    沒想到這招“讀條”的威力居然這麼大?那道閃電是什麼?這種詭異的麻痹感又屬於什麼路數?爲何她在天虞山莊的時候從沒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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