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入秋,重陽佳節,宮內張燈結綵,宮人們忙忙碌碌,四處穿梭。

    黑蛟頭一次瞧見這種陣仗。

    司枕殿內伺候的宮人們待各司手捧着送來的燈籠掛在了廊下,宮人搭着梯子,手拿燭火將燈籠內的蠟燭引燃。

    燈籠呈六面,面與面之間形成有弧度的夾角,圍攏起來,面上不知是誰畫着各種各樣的小人兒行走在山水天地之間。

    黑蛟跟在宮人身後,眼瞧着他們一雙腿在宮裏走來走去,殿外廊邊被她們放了一盆盆金菊,細長的花絲層層疊疊,開得極美。

    他沒忍住問出聲,“這是怎麼了?”

    宮人們笑着同他說,“今日是重陽佳節,按照宮裏的慣例,會請王城裏諸多顯貴人家入宮。”

    他靠在朱漆刷就的廊柱上,問道:“哪個重陽?”

    一名宮人擡手,“黑蛟大人,借點水。”

    黑蛟輕輕彈指,水珠在他指尖凝成。

    知曉這黑蛟大人一直在識字,學習人類的禮儀,宮人手指蘸了水,在廊柱上一筆一畫寫下重陽二字。

    “重陽是我們人間的節日,是家人朋友團聚之日,自古有登高祈福、秋遊賞菊、宴飲求壽的習俗,不過我們今日也就跟着喝喝酒罷。”

    黑蛟重複,“和家人團聚……”

    “那司枕何時回來?”

    宮人瞧了眼那靠在廊柱上的少年,黑髮柔軟地垂落下來,遮住了一些他光潔的額頭,形貌是精怪一如既往的俊美,分明是一個男性,這垂眸一瞬間,她倒是覺得比那些女性精怪都要嫵媚幾分。

    這幾月下來,黑蛟比之當初初到殿中的拘謹,變得自在隨意了許多。

    不過那黏殿下的性子,倒是一點都沒變。

    日日都盼着殿下回來。

    黑蛟這番問話,顯然是拿殿下當家人了。

    她笑着打趣,“雖是重陽節,可殿下最煩應酬,怕也是往常那個時辰纔回來。”

    黑蛟點點頭,“那我和你們一起佈置。”

    這段時日的相處,司枕不在的時間裏,他都會向宮人們打聽她的事,從她們嘴中知道他沒見過的她。

    大約是他是司枕第一個靈寵,宮人們也覺得稀奇,喜歡和他說話,待他都很好。

    很多知識和人類的文字都是宮人們教他的。

    宮女們笑作一團,“黑蛟大人您就在一旁看着吧,殿下要是知道我們指揮您做這些,該是訓斥我們失職了。”

    黑蛟聽她們這樣說司枕,皺着眉,煞有其事地搖頭,“殿下不會這樣。”

    見他果然句句維護殿下,宮人們笑得更開心了。

    有些修爲的侍衛從檐上飛下,也跟着調笑,“黑蛟大人,就這般喜歡殿下?”

    靠在廊柱上的黑蛟聽他們笑他,耳朵尖微微泛紅,但還是點頭,聲若蚊吟,“喜歡……”

    一宮人上前輕捶侍衛肩膀,“黑蛟大人臉皮子薄,莫要問得這麼直白。”

    侍衛一邊躲,一邊裝作被她捶傷的樣子直叫喚,“哎喲哎喲,我的錯,黑蛟大人莫見怪。”

    黑蛟一身玄衣裹身,腰間掛着司枕前些日子送他的佩刀,迴應也不是,不迴應也不是。

    “什麼事兒這麼開心啊?”

    熟悉的嗓音傳來。

    黑蛟下意識地就順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了過去。

    他直起身,從廊上飛了過去,站在那人身前,“殿下今日怎麼回來得早了一些。”

    司枕揉揉他頭髮,“今日重陽,陛下宴請衆世家顯貴,我雖推脫得掉應酬,可也要去露上一面。”

    黑蛟:“那咱們今日可還在殿中過節?”

    “咱們去乾坤殿過節。”

    “那宮人怎麼辦?”

    司枕笑,“自然也去那邊。”

    她原本想摸摸黑蛟的龍角,可黑蛟不知被誰教壞了,爲了不讓她摸龍角,竟然在幻化的時候藏起了龍角。

    沒有龍角可摸的司枕,只能抓了抓空氣過過手癮,她調侃,“咱們小蛟龍真善良,都會掛念着殿中人了……”

    宮人們附和,“黑蛟大人確實掛念殿、中、人,哈哈……”

    司枕宮裏的人都隨她,沒個正形,她起先還怕自家小蛟龍被帶壞,沒曾想黑蛟在這一干子人裏混着,還是那麼容易紅臉。

    她瞧着那些笑得前仰後合的宮人和侍衛,拍了拍黑蛟的肩膀。

    心中暗贊,出淤泥而不染啊……

    司枕問:“我前些日子買回來的那幅美人畫可還在?”

    “在。”

    宮人進殿將一卷用絲緞繫好的畫遞了過來。

    司枕拿在手裏左右看了看外面有沒有破損,然後解開繫帶,將畫展開查看。

    畫中美人含羞半怯,一隻手捏着袖子捂着嘴,另一隻手提着自己的裙子,雲鬢高聳,身量纖纖。

    黑蛟的視線落到畫中美人身上。

    那美人竟然偏過頭來,衝他眨了眨眼。

    黑蛟愣了愣,看向司枕,“她……”

    司枕一笑,對着畫中女子說道:“你可莫要戲弄我的靈寵,否則我就把你送還給康二。”

    美人明明在畫中,卻好似能夠聽見司枕的話,她蹙眉白了司枕一眼,不過卻也不再看向黑蛟。

    司枕將畫卷了起來,重新用絲緞繫好,“走吧,我們去乾坤殿湊湊熱鬧。”

    黑蛟拉了拉司枕的袖子,“殿下……”

    司枕同她解釋,“這畫裏的是個精怪。”

    黑蛟好奇,“還有這種精怪?”

    “妖界少有人作畫,故而這種精怪在人間反而更加常見。”

    一路上忙碌的宮人們,在看見司枕後停下腳步恭敬行禮,待他們走過去之後,宮人們才起身繼續前行。

    “這幅畫是出自着名畫手顧深之手,畫中美人羞澀動人,那重金買了畫的男子竟然將畫供奉在牀頭,日日插香祈禱,竟然讓這美人成了精。”

    黑蛟不解,“這般容易?”

    他當初有意識都不知經歷了多少年。

    “自然不易,但那人想必也是虔誠,日積月累,算下來也有一百來年了。”

    黑蛟明白過來,“那人是修行者。”

    衆人到了乾坤殿後殿。

    司枕擡手撩起珍珠串成的簾子,一番歌舞昇平,聲色犬馬的景象落入黑蛟眼裏。

    司枕點頭,“不錯。”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