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時候,頭都還在隱隱泛着痛,她在心裏罵了一百遍那個裝模做樣的釋迦。
還什麼未來佛,就憑他這出陰招的無賴樣兒,也配?
她翻身坐了起來,一個藥童踩着雲低低地從門外飛了過來,瞧見她醒了,扯着嗓門大喊:“師傅,那個失魂之人醒過來了。”
“嚷嚷什麼!說了多少次了修仙要有個修仙的樣子,收起你的大嗓門。”
一個鶴髮老頭掀起布簾碎碎念地走了進來。
司枕見來人陌生,起身致謝,“多謝這位醫修出手相助。”
鶴髮老頭讓她坐下,給她把了把脈,“身體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不過你知道自己魂魄不全嗎?”
她那縷分魂直接被人捏碎了,魂魄自然不全。
想到這兒,一向隨緣修行的司枕恨恨咬了咬後槽牙,頭一次有了羽化登仙的動力。
她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白鶴有些驚訝,“那行吧,你可以走了,身上的病我治的好,靈魂上的病我也沒有辦法。”
司枕解下腰間的如意囊遞了過去。
能看出失魂之症,這個醫修相比修爲和醫術都有不淺的造詣,不過他們崇州出了名的有錢,她身上這些靈石若是不夠,就讓司旻補上。
白鶴擺手,“不用,老夫受青陸派的供奉,青陸大小姐讓老夫出手救你。”
青陸大小姐?司枕想起那個丹楓紫袍的大小姐,她似乎和她沒什麼交情吧,怎麼會出手相助?
難道她竟然是個熱心腸的人?
四面高峯聳立,不斷有人御劍來往飛行,想必這裏是青陸派內部了。
司枕沿着藥屋轉了一圈,沒看到自家小蛟龍的身影,她昏迷前分明撐到了陵遊趕回來,怎麼現下她新過來,這外面卻不見他的蹤影?
拉住一個曬藥的小廝,“可有看見隨我一起來的黑衣男子?”
小廝抱着篩子,擡頭一看,是那個躺了好幾天的失魂人。
他說道:“你可是在找同大小姐一起回來的那個男子?就那個高高的,模樣賊俊的。”
這話說的,要說一起,陵遊也該是和她一起,怎麼這小廝嘴裏說出來,就成了和謝紫一起了。
司枕點頭:“對,就是那個和我一起來青陸的。”
小廝指了指一座山峯,“他近日都在大小姐院裏。”
好哇,她生死未卜,自家小蛟龍倒是突然開了竅,紅鸞帳中泡着,享受紅袖添香的樂趣。
司枕解了頭上繫着的緞帶。緞帶迎風而長,她腳尖輕點落在上面,朝小廝指的方向飛了過去。
入目一片滿院的火紅,參差蒼檜映丹楓,完全符合謝紫的喜好。
司枕繞過門口那些守衛,徑自落在院裏的丹楓樹上,幾片楓葉從枝椏上脫落,在空中打着旋兒往下飄着。
她站在高聳的丹楓上,眼見着那片紅楓葉落在了樹下人的肩頭上。
紅楓落下時擦過墨陵遊的耳際,他擡手拾起肩頭上的楓葉,放在眼前觀看。
謝紫從內院走出啦,就看見他偏頭拾楓的畫面。
無端的,謝紫想起幾句話,“公子只應見畫,此中我獨知津。寫到水窮天杪,定非塵土間人。”
墨陵遊捏着楓葉,聞聲看過來,沒什麼反應。
謝紫也習慣了他這種態度,反正現在人是她的,她有的是時間慢慢和他相處。
司枕站在上方,只能看到衆人黑黑的頭頂,看不到表情。
她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謝紫從下人手裏拿了契約書出來,“藥峯那邊來了消息,司枕已經醒了,你現在總可以簽約了吧?”
墨陵遊不喜這丹楓,縱使它紅得豔麗,是重金培育的一品丹楓,可他還是喜歡司枕那一身寡淡白衣。
他冷聲道:“我沒親眼看見,就做不得數。”
“那就難辦了,”謝紫將契紙放在石桌上,“藥峯那邊來消息,司枕現下已經走了,我還特地替你問了白老,她可沒問起你,你若不信可以親自去問。”
她敢這般說,那便是真的了。
指尖用力,楓葉被他捏碎。
謝紫笑的得意,她還特地向白老確認過,那司枕確未問起過墨陵遊。
“你看,你有心她卻無意,何不及時止損,我必然待你好千倍萬倍。”
墨陵遊看了眼指尖片片碎裂灑落的葉片,這幾日去瞧她,呼吸愈發的平穩,算算也該醒過來了。
“我說了,不見到人,就不作數。”
謝紫見他執着,有些豔羨,若她早些遇見他,說不定如今他心中這般在乎的人就是他。
不過她想要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
“既然如此,我也不逼迫你,”謝紫收回契紙,“我會派人出去追回她,讓你再見一面也好,我們倆的婚事有她點頭你也才能死心。”
婚事?
二人頭頂的丹楓樹一震顫動,無數紅楓從空中紛紛揚揚地掉下來,落了衆人滿身。
“什麼人?!”
謝紫抽出紅鞭朝樹上甩去,鞭身帶起破空聲。
司枕在空中悠悠轉了個身,躲開這一鞭。
謝紫大驚,“怎麼是你?”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隨後怒斥守衛,“你們是怎麼回事?有人混進來竟然毫無察覺?”
原本以爲已經走了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墨陵遊心下一顫,眼中有難掩的欣喜。
她並未拋下自己。
他朝她走了兩步,就聽見她問:
“你們兩個要成婚?”
墨陵遊腳步一滯,她聽見了?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聽的?
“不錯。”謝紫從袖子裏掏出另一張紙來,“我救你性命,他就是我的人了,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
司枕皺眉,“這不妥。”
謝紫:“有何不妥?”
墨陵遊:“爲何不妥?”
兩人同時開口問道。
“救我的命,怎麼要陵遊以身相許,”司枕想了想,“不應該是我以身相許嗎?”
謝紫:“……”她真是多餘問她。
司枕笑,“我欠的債斷沒有讓旁人替我還的道理。”
謝紫沉了臉色,“我青陸才救了你,你轉臉就不認人了是嗎?”
“話也不能這麼說,”司枕也斂了笑意,“若沒有讓陵遊籤契這一遭,救我的纔是你青陸,你若強行留了陵遊做你夫君,那救我的可是陵遊,同你青陸有什麼干係。”
“這麼說,你今日要同我搶人了?”
不知何時,院內院外的天空中站了一圈又一圈御劍的青陸子弟,劍光森寒,將院中幾人牢牢圍住。
司枕彷彿沒看到那些人般,慢條斯理道:“什麼叫搶人?”
“那本來就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