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翹將一大盆子的豬血雞雜端上了食案，竈房裏的湯餅也煮好了，張翠翹讓三丫四丫按着人頭舀出來。
她則進屋將阿旺喊出來，洗了手脫了鞋上席子跪坐好，眼睛直直地盯着食案上的兩個大陶盆兒。
張翠翹打發孩子們去洗手，又讓四丫幫六丫把手洗乾淨，然後大家都脫了鞋，在張翠翹的命令下，規規矩矩地圍着食案跪坐下來。
一人捧一碗湯餅，張翠翹拿起勺子往他們的碗裏舀豬血雞雜和紅燒雞塊兒。
六郎跟六丫先前喫過一小碗的芋頭雞塊兒，張翠翹就只給他們舀了些豬血，雞雜沒給他們，他們年紀小，雞雜有些不好消化。
孩子們捧着碗湊在鼻尖下面先是狠狠地嗅了嗅香味，閉上眼睛陶醉了一下下這纔開始動筷子。
簡直……
簡直太香啦！
“喫肉啦！張阿奶我要喫肉！”
“七嬸嬸嬸我們要喫肉！”
“快點快點，快點去搶肉喫啊！”
聽到外頭的動靜，張翠翹將手中的碗放到食案上，她站了起來，幾個孩子也紛紛將碗放到席子上，趿拉了草鞋跑出院門兒。
“姐姐不怕，阿旺把他們全扔糞堆裏去！”哼，敢來搶姐姐的雞，他見一個扔一個，見兩個扔一雙，見一羣扔一羣。
雞沒有！
糞球管夠！
張翠翹很無語，她這次真的是見識了！
爲了一口喫的，先來老的，再來小的！
是她大意了，只想着狠狠饞一饞宋家幾兄弟，沒想到在物質匱乏的地方，大家平日裏飯都喫不飽，一年到頭難見葷腥，忽然瞅見有人家竟然弄了好多肉喫，誰能忍得住嘴？管得住腿？
往後啊，有好喫的還是得躲起來喫，低調，要低調！
不然就想法子讓村裏人都能喫上肉，不把喫肉當回事兒，那她便是天天大魚大肉，都不會惹人眼紅。
張翠翹自我反省了一番，她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站在我身後，我沒有讓你動手，你就不要動手！”
那些不要臉皮的婦人可以用這招，可是小孩子……
用這招容易惹衆怒。
她也趿拉着草鞋也跟着出門兒，等阿旺也出來之後，她轉身關鎖上了院兒門。
然後笑眯眯地看着朝着他們跑過來的一大羣孩子，以及墜在孩子們後頭回來的宋家三兄弟。
孩子們轉眼就涌到張翠翹等人跟前兒，一個比一個還髒。
都是小髒娃。
他們想要衝進宋家，然而因爲有阿旺守在門口，他們就不敢了。
這個傻子看起來兇兇的，而且還愛把人往糞堆裏扔。
“七奶奶，求求你給我們點兒肉喫吧，我還沒有喫過肉呢！”有骨瘦如柴的小姑娘可憐巴巴地求張翠翹。
若是換在現代，張翠翹遇到小乞丐一般是先給他們買喫的，然後原地報警。
可這會兒是在古代。
她自己都自身難保，實在是沒有同情心氾濫的資本。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她有錢的時候每年都會拿一筆錢出來做慈善，但是她自己個兒還是個窮光蛋的時候是不可能大方養別人家的孩子的！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
“求求你了，給我們點兒肉喫吧！”有了小丫頭開頭，或許是見着張翠翹笑眯眯的，更多孩子大着膽子開口討要喫的。
“可我們家裏沒肉啊！”
“你們家纔有肉！”
“好香呀，我們都聞到味兒了！”
二郎陰沉着臉道：“我家的肉是我家的，跟你們沒關係！”
“二郎哥真小氣，七奶奶還沒說不讓我們喫呢，你就開口了，肉又不是你的，你沒資格說話！”有個跟三郎差不多大年歲的少年大聲說道。
二郎抿着脣，不安地轉頭看向張翠翹。
張翠翹不答二郎的話，而是朝着宋家三兄弟擡了擡下巴殼子：“你們說說，這事兒該咋辦？”
宋大漲紅了臉，他垂着頭不敢去看張翠翹，也不敢吭聲兒。
宋大不吭聲，宋二跟宋三也不吭聲兒。
“行吧，既然你們不把我這個娘放在眼中，我也就不當你們的娘了，咱們去找里長跟族長去吧，趁早分家！”
宋大聽了這話嚇得一個哆嗦就跪下了：“娘，我不分家！”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紛紛說不分家。
“嘖嘖，一說分家耳朵就好使了是不是？”張翠翹譏諷道，“我再問你們一遍，眼目下這情況該咋整？
這一個個的小可憐兒瞅着也挺造孽的，咱們家煮的雞肉到底給不給他們喫？”
“我查三個數，你們要還是不吭聲，那就分家！”
“這個破地方老孃早就不想待了！”
“不給！”宋大跟宋三異口同聲地道。
宋三：“他們有爹有娘，憑啥上我們家喫飯，就算他們的爹孃叔伯都死絕了，也不該我們家管他們喫喝！”
宋大兩口子和趙氏狠狠點頭附和。
張翠翹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她把目光投向宋二兩口子：“你們兩口子怎麼說？”
“給還是不給？”
宋二垂着頭道：“雞是孃的，自然是該娘做主，娘說給就給，說不給就不給！”
張翠翹輕哼一聲兒：“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你們大家都聽着，若是宋老二說給你們喫肉，我就給你們，若是宋老二說不給，那就不好意思，你們啊……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娘！”
孩子們齊刷刷地看向宋二，又紛紛央求起宋二來。
張翠翹環抱着胳膊，笑盈盈地盯着宋二的後腦勺：“老二啊，你可要想好了再說，孩子多肉少，就是咱們一家子人忍嘴待客，誰都不喫，也沒法子照顧到每個孩子。
所以啊，若是給的話，你就得想一想，給誰不給誰！”
宋二額頭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這個毒婦，如今咋就變得這般難對付？
以前她都是動手，動手倒好，至少村裏人都知道她惡毒，知道他們兄弟受委屈了。
況且他腦子好使，每每都能讓大房跟三房的人頂在前頭，他們二房喫虧的時候少。
可如今她改動腦子了，宋二就覺得自己個兒招架不住。
“老大跟老三說得對，我們家的喫食，憑啥給外人！”
“咱們家又沒有宴客，不用給他們！”
張翠翹聞言就指着宋二對孩子們道：“你們聽見了啊，是他不讓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