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還沒走進去,隔着老遠,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惡臭味。
張茂眉頭一皺,捂着鼻子,繼續往前挪動腳步。
大門敞開,屋子裏卻一片陰暗。
地上全部都是垃圾。
阮小芸還在這個家時,雖說也不怎麼樣,但是好在乾淨。
目光所及,基本上都不會有任何髒東西出現。
桌子,椅子,凳子,鏡子都能光亮照人。
可現在,張茂走入其中,甚至都無處下腳。
沒有哪一個地方是乾淨的,隨便碰一下,都很有可能不小心弄髒自己的衣服。
張茂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自家的狗窩都要比這亮堂!
廳堂內沒有人,張茂走入了臥室,這裏面的情況更加糟糕,徹徹底底就是一個垃圾場。
蒼蠅,蚊子滿天飛舞。
在破破爛爛的牀上,正躺着一個人,宛若枯槁,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已經急劇萎縮,又黑又黃的皮膚下,甚至可以看到骨頭。
張茂嚇了一跳,還以爲是一具乾屍,走進一瞧,這才終於看清,原來是阮大力。
見到這個傢伙變成這副模樣,張茂大喫一驚。
怎麼會這樣?
前一陣子好端端的。
這纔多久的功夫啊,都快要嗝屁了似的。
阮大力沒有死掉,還有微弱的呼吸,聽到門口的動靜,他立即睜開了眼睛。
“誰啊?”
“是我,張茂。”張茂冷不丁的回了一句。
聞言,阮大力立即從半睡半醒的狀態當中清醒了過來,並且,艱難的從牀上爬起,保持一個半坐半躺的姿勢。
“你怎麼來了?”
面對張茂的突然造訪,阮大力感到異常的喫驚。
“沒事路過,看看你死了沒有?”
張茂沒好氣的說道,即使這個傢伙變成了這個逼樣,他的內心也沒有任何一絲同情。
以前,張茂見了阮大力,也會客客氣氣的稱呼一聲“阮叔”,但是他自從做出賣女兒的行徑之後,就不再把這個老東西,當做一個人看待了。
即便是在村子裏碰到了,也是擦肩而過,絕不多瞧一眼。
聞言。
阮大力呵呵一笑,輕聲說道:“茂仔子,你還在生我的氣啊?”
“別自作多情了,你憑什麼值得我置氣?”
阮大力自嘲的笑了一聲,喃喃說道:“也對,你現在是村子裏的大財主,我這個小人物,已經不可能入你眼了,何況,我現在也時日不多了。”
“都是報應!”
“看看你之前做的好事,現在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吧。”
“也活該你變成這個逼樣。”
張茂冷嘲熱諷的說道。
阮大力沒有生氣,反而嘆息了一聲:“是啊,你說的對,這都是老天爺給我的懲罰。”
“如果當初對小芸好一點,現在也不至於這麼悽慘。”
“得了重病,沒得喫,沒得喝,拉屎拉藥都只能在房間裏解決,哪怕是村子裏的五保戶,都沒有我這麼慘了。”
說着說着,阮大力甚至流出了眼淚。
“世上沒有後悔藥。”
“也多虧你之前做出那麼明智的選擇,不然,小芸還得忙前忙後伺候你這個病秧子。”
阮大力苦笑一聲,抹了抹眼淚。
“茂仔子。”
“我現在是真的知道錯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如果我哪天沒了,小芸就拜託你照顧了,她從小就沒媽,我一手將她帶大,也沒給她幾天好日子。”
“當初的那件事情,估計也是傷透了她的心,我這個老混蛋也不奢求你們的原諒了。”
“只要你們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死而無憾了。”
阮大力娓娓說道,神色黯然。
不過,渾濁的眼睛裏卻仍有一絲亮光。
“你是一個有大本事的人,以後小芸跟着你有福了,呵呵呵。”
聞言,張茂臉色微變,不管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這老東西既然開始悔過了,那他也沒有必要死揪着不放。
一個將死之人,何必再與之計較呢?
“你得了什麼病?”
阮大力背靠在牀頭上,有氣無力的說道:“肝癌晚癌,前一陣子纔剛查出來,癌細胞已經擴散了。”
張茂撇嘴首:“活該,老子給了你幾十萬,你拿着這筆錢治病,現在也不至於這麼慘。”
“輸光那筆錢,我就倒在了牌桌上,然後被人送到醫院,接着,就得到了這份診治結果。”阮大力搖了搖頭,說起此事時,反而變得愈發從容與淡然,他也曉得自己大限已至,馬上就要見閻王了。
“把那份報告拿給我來看一下。”張茂問道。
“就在前面的桌子上。”阮大力指了指。
張茂走過去,拿起一看,診斷結果果然是肝癌晚期,而且到了極其嚴重的程度。
這也難怪,阮大力會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由一個活蹦亂跳的正常人,變成此時這般糟糕透頂的模樣。
“這個我沒必要騙你。”
“你看看我這個樣子,還能活幾天?”
阮大力側頭望着張茂,發出了一聲調侃。
張茂將診斷報告扔到了桌上,停頓了一下,隨即開口說道:“如果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你會怎麼做?”
“你要花錢給我治病嗎?”
阮大力擺了擺手,回答道:“算了吧,別浪費錢了,我這種病不可能治好了,我知道你家大業大,但那些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只要你能好好照顧小芸,我便心滿意足了。”
張茂翻起了白眼,張口便道:“老子在問你問題,你丫的就別給自己加戲了行不?”
“馬上就嗝屁了,還在這裏自作多情。”
聽到這話,阮大力反倒是輕鬆了不少,嘴角也浮現起淡淡的笑容。
“不是這樣的,那最好不過了。”
“讓我就這麼死了也好,你幫我收個屍,也不用整多大的排場,山上隨便找個地方挖個坑,埋了就行了。”
“如果你覺得麻煩,那你就一把火把我的房子給點了,正好連人帶房全燒了,以後小芸也不至於觸景傷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