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許多事物擠在一處,正如我輩約了燧人氏以前的古人,拼開飯店一般,即使竭力調和,也只能煮個半熟;夥計們既不會同心,生意也自然不能興旺,--店鋪總要倒閉。
黃郛氏做的《歐戰之教訓與中國之將來》中,有一段話,說得很透澈:
“七年以來,朝野有識之士,每腐心於政教之改良,不注意於習俗之轉移;庸詎知舊染不去,新運不生:事理如此,無可勉強者也。外人之評我者,謂中國人有一種先天的保守性,即或迫於時勢,各種制度有改革之必要時,而彼之所謂改革者,決不將舊日製度完全廢止,乃在舊制度之上,更添加一層新制度。試覽前清之兵制變遷史,可以知吾言之不謬焉。最初命八旗兵駐防各地,以充守備之任;及年月既久,旗兵已腐敗不堪用,洪秀全起,不得已,徵募湘淮兩軍以應急:從此旗兵綠營,並肩存在,遂變成二重兵制。甲午戰後,知綠營兵力又不可恃,乃復編練新式軍隊:於是並前二者而變成三重兵制矣。今旗兵雖已消滅,而變面換形之綠營,依然存在,總是二重兵制也。從可知吾國人之無澈底改革能力,實屬不可掩之事實。他若賀陽曆新年者,復賀陰曆新年;奉民國正朔者,仍存宣統年號。一察社會各方面,兼無往而非二重製。即今日政局之所以不寧,是非之所以無定者,簡括言之,實亦不過一種‘二重思想‘在其間作祟而已。“
要想進步,要想太平,總得連根的拔去了“二重思想“。因爲世界雖然不小,但彷徨的人種,是終竟尋不出位置的。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一九年三月十五日《新青年》第六卷第三號,署名唐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