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熱風 >五十六"來了"
    近來時常聽得人說,“過激主義來了“;報紙上也時常寫着,“過激主義來了“。

    於是有幾文錢的人,很不高興。官員也着忙,要防華工,要留心俄國人;連警察廳也向所屬發出了嚴查“有無過激黨設立機關“的公事。

    着忙是無怪的,嚴查也無怪的;但先要問:什麼是過激主義呢?

    這是他們沒有說明,我也無從知道,我雖然不知道,卻敢說一句話:“過激主義“不會來,不必怕他;只有“來了“是要來的,應該怕的。

    我們中國人,決不能被洋貨的什麼主義引動,有抹殺他撲滅他的力量。軍國民主義麼,我們何嘗會同別人打仗;無抵抗主義麼,我們卻是主戰參戰的;自由主義麼,我們連發表思想都要犯罪,講幾句話也爲難;人道主義麼,我們人身還可以買賣呢。

    所以無論什麼主義,全擾亂不了中國;從古到今的擾亂,也不聽說因爲什麼主義。試舉目前的例,便如陝西學界的佈告,湖南災民的佈告,何等可怕,與比利時公佈的德兵苛酷情形,俄國別黨宣佈的列寧政府殘暴情形,比較起來,他們簡直是太平天下了。德國還說是軍國主義,列寧不消說還是過激主義哩!

    這便是“來了“來了。來的如果是主義,主義達了還會罷;倘若單是“來了“,他便來不完,來不盡,來的怎樣也不可知。

    民國成立的時候,我住在一個小縣城裏,早已掛過白旗。有一日,忽然見許多男女,紛紛亂逃:城裏的逃到鄉下,鄉下的逃進城裏。問他們什麼事,他們答道,“他們說要來了。“

    可見大家都單怕“來了“,同我一樣。那時還只有“多數主義“,沒有“過激主義“哩。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一九年五月《新青年》第六卷第五號,署名唐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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