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前是保安大叔放大的臉,看見她醒了,保安大叔長舒一口氣,“小姑娘你終於醒了,我差點就幫你叫大夫了。”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着了。”南歌非常羞澀的擦了擦嘴巴上的口水,別說還真的有一點。
“你是死者的家屬嗎?”保安大叔問。南歌的腦袋還沒有完全清醒,隨口答了個“嗯”。
“快進去看看最後一眼吧,時間快到了。”保安大叔催促南歌,南歌也沒有腦子,竟然真的跟着他進了太平間,有兩三個白色的凸起,家屬都悲痛欲絕。
保安大叔還比較照顧南歌似的,輕輕拍了拍南歌的肩膀,說了句“節哀順變”,就出了太平間。南歌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腦袋有點發懵。
踮起腳尖,直起身子,瞻仰了一下三位的儀容,視線掃過最靠牆的那具時,整個人都定住了,他的身邊只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而那張枯瘦的臉,南歌不久前纔剛剛見過。
她還以爲捎自己這一程的是別的地方的人,沒想到他竟然就在這太平間裏。南歌想起來老爺爺臨走的時候,說起自己老伴兒,眼睛裏全是擔心。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南歌走進老婆婆,她看起來已經疲憊到沒有力氣憂傷,整個人的精氣神好像都被抽空了一樣。她目光空洞的盯着空氣中的某一點。
南歌隨着她的目光回頭,什麼都沒有。她還以爲是老爺爺回來了呢。走到老奶奶身邊,順便給自己編了一個身份,“奶奶,我是爺爺曾經幫助過的一個學生,聽說爺爺不在了,特地來見他最後一面。”
老奶奶被南歌從回憶中喚醒,匆忙擦掉臉上像自來水一樣的眼淚,“啊呀,難爲你大老遠跑過來了。”
老奶奶熟稔的口氣讓南歌幾乎確定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受老爺爺的幫助,完成了學業。她馬上進入角色,“不辛苦,爲了見爺爺最後一面是值得的,奶奶您也別太難過了。”
“不難過,不難過。”老奶奶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在南歌的攙扶下,幫老爺爺蓋上白布,離開太平間。
老奶奶還得幫老爺爺準備葬禮、銷戶,有的忙,南歌也幫不上別的忙,就跟在老奶奶身後,需要做力氣活的時候,自己就出點力。
老奶奶和老爺爺的孩子早就移民去了日本,老兩口的父母都是經歷過抗日戰爭,死在鬼子手裏的。當時聽說了兒子的選擇就非常不贊同,一年後,兒子娶回來一個日本老婆,從此他們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相見。
就連老爺爺去世,都沒看見兒子的蹤影,南歌從別人嘴裏拼湊出來的故事,當然不敢跑到老奶奶跟前求證,只是能幫一點忙就幫一點。
葬禮辦了三天,南歌跟着跑了三天。王叔叔和李阿姨看見自己的女兒整天不着家,都樂開了花,不僅沒有責怪,反而天天問她錢夠不夠用。
等到最後一天,終於結束了。南歌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奇奇家,一進門就呆住了。早上出門的時候還非常整潔的家,這會兒竟然跟自己頭一次來做客的時候一樣,能有多亂就有多亂。
南歌一直以爲自己做客的那天是意外,因爲她和奇奇互換了身體之後,從回來的那天起,整個家始終都是乾淨整潔的,而李阿姨不僅人很好,還特別勤快,跟廢柴北女士一點都不一樣,她根本停不下來。
”這是······“南歌站在門口,久久不敢往裏走,眼睛裏全是驚恐。
王叔叔淡定的根本不想有事情發生,看着南歌的眼神裏分明在傳達一個信息:你失憶了?
“你媽媽只是犯病了而已,不用這麼誇張吧!”等了半天還不見南歌動彈,王叔叔終於忍不住走過來,攬着裝着南歌的靈魂的奇奇往屋裏走,“她這次正常了很久,我們應該表揚她呀!”
南歌整個人都是僵硬的,她剛剛徹底忙完了一場葬禮,心中正在感慨這就是自己以後的工作。回到家中就要面對一個不正常的李阿姨,雖然這是自己之前一隻在期待的。
李阿姨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奇奇的玩偶,不停的在茶几上堆放,眼中的認真執拗到可怕,明明看着是按照隊形排列整齊的,可最終的結果,卻亂的好像垃圾場一樣。
南歌環顧四周,終於明白爲什麼餐桌上能夠摞好幾層東西了,也清楚自己太過狹隘了,以爲是這家人亂,沒想到那些都是人家故意爲之。
慶幸自己當時沒有脫口而出,跟奇奇說:“你們家好亂啊,不然,結果就是要麼傷了奇奇的心,要麼弄得自己很尷尬,當然兩種可能性都存在。”
“媽媽?”南歌輕輕叫了一聲,希望她不要像寶寶一樣撲上來咬自己。
李阿姨擡起頭,最讓南歌大開眼界的是她的兩隻眼睛完全不一樣,一隻一看就是從機器人身上扒下來的,簡直一模一樣;另一隻則是普通的被上身之後的情況,雙眼無神,眼睛根本不聚焦。
南歌勉爲其難的扯出一個笑臉,故作天真的問:“你在幹什麼啊?”
李阿姨還沒說話,南歌就已經感受到了她濃烈的不耐煩,“我在幹嘛你看不見麼?”
雖然已經做好準備,南歌還是感到有一點受傷,倒是王叔叔好像早就習慣了一樣,乖乖躲到奇奇的臥室補覺去了。
這個男人真不是一般的心大,老婆都這樣了,他竟然還能睡得着。南歌好像參透了這對夫妻沒有分手的原因。
是包容,是成全,是既然你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我就裝成一個瞎子,由着你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