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起頭朝桌邊的姚竟他們看了一眼。這個角度,燈光正好照在她的臉上,黑色的面網下是一片慘白,只在紗帶的間隙中露出了兩隻眼睛和嘴脣。
也許她的一瞥裏並沒有太多惡意,但在這樣的情形下,倒映在她眼中的闇火也成了兇光,讓人看了不自覺汗毛倒豎。
肖若安警惕地看着她,面色不善。
那女人的目光卻越過了肖若安,像是認出了他護着的姚竟,眼神定定地看着。
她的嘴脣因此輕輕顫抖,似乎想要說出什麼來。
光從車廂另一頭亮起來了。女人擡起頭,看見侍者已經取了火,要把車廂內的煤油燈重新點亮。
不等兩人抓住她,她便又轉頭匆忙離去,消失在相連的另一節車廂裏。
姚竟想要起身去追她,卻被肖若安按住了。
他的緊張並沒有消失,依然保持着護衛姚竟的姿勢,一直到侍者沿路走到他們旁邊,點亮了煤油燈。
“先前茶室裏有一位戴黑色面網的女士,她似乎遺漏了東西,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她?”
肖若安坐回了原處,聲色如常地問道。
“戴黑色面網的女士?今天的茶室裏並沒有這樣的客人呢,是不是您看錯了?”
侍者禮貌地回答道。
姚竟的眉頭暗暗一蹙。
“怎麼可能呢,我一直看着她坐在那裏,就是我們斜後方的位置。”
“您一定是看錯了。那裏坐的是一對夫妻和兩個孩子。”
“我知道,是在他們來之前。”
“之前那桌並沒有客人,您大概是看錯了。”
侍者肯定地說。
“今天我一直在這裏。”
姚竟和肖若安對視了一眼。
“啊,那時候我睡了一覺,大概是迷迷糊糊把夢和現實搞混了。”
肖若安說道。
侍者沒再多說什麼,對他們鞠了個躬,便轉身離去。
“她分明出現過,還點了茶,侍者給她送了的。”
姚竟說道。
“他爲什麼要否認?”
“要麼兩人有所關聯,侍者想要掩飾她的存在。”
“但是那女人的裝扮太過顯眼,除了我們,一定也有其他乘客注意到她纔對,這樣否認反而引人懷疑。”
肖若安說道。
“要麼,侍者沒有說謊:他的記憶裏並沒有這件事。”
“她能改變人的記憶?”
肖若安搖了搖頭:“還不清楚。”
見姚竟有些詫異的眼神,他又解釋道:“天堂系統非常龐大,建造這個系統的人當中,似乎也分爲很多派系,每個派系的目的都有所不同。”
“至於我,也只是能做一些諸如‘靈魂出竅’、‘瞬移’之類的小把戲,要說能對這個系統造成什麼影響,幾乎是螞蟻對大象。”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肖若安低下了頭,眼裏有些落寞。
姚竟理解地點點頭。
燈光亮起後,對面的沙發上,一個影子引起了姚竟的注意。
他狐疑地起身走了過去,發現在沙發靠背的陰影裏,有一小沓紙落在了那裏。紙頁有些泛黃,如果不仔細看,可能不會注意到。
他把紙拿起來,看見上面寫滿了看不懂的符號。
肖若安湊了過來:“這是剛纔那個女人落下的嗎?”
“不清楚。”
姚竟翻着手中的紙,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
“這些符號,該不會——”
他和肖若安的眼裏同時亮了起來。
“荊南王朝文字對照表!”
“她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是故意丟給我們看的嗎?”
肖若安有些疑惑。
姚竟想起那女人最後看向他的眼神,沒有馬上回答。
“我們先試着整理一下,然後看看能不能把資料破譯出來。”
半分鐘後,他開口說道。
這沓紙上的內容像是考古手記,全部都是手寫的,記得也很混亂,因此他們一開始都沒看出來這是破譯的文字。
等到漸漸熟悉書寫者的思維規律,他們才挑出了其中有用的部分,重新整理出了一份文字對照表。
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多了,將對照表導入系統,讓它自動把資料翻譯出來就可以了。
翻譯過程持續了幾分鐘的時間。期間,車廂內的騷動一直沒有停止。
空氣中氧氣的濃度在一點點降低,許多人都感覺到了溫度上升,還有輕微的呼吸困難。加上“紙人詛咒”的傳聞已經悄然在列車上傳播開,大家紛紛指責列車公司的不負責任,才讓他們處於這樣的境地。
與此相對,在車廂一隅安靜破譯文書的姚竟一桌,就像是處於世外桃源。
姚竟靠在沙發上微蹙着眉頭,目光隨着面板上的翻譯進度一點一點跳動。
肖若安半側着臉,視線一直落在姚竟鍍了燈光的側臉上。
他看得小心翼翼,就像是在看一件易碎的珍寶。
“好了。”
姚竟突然出了聲。
肖若安這才收回目光,看向他面板上已經破譯好的文書。
“王后……是巫女?!”
文書上的內容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首先,王后來自巫師一族。而下一任王對巫師的屠殺,也是因這個王后而起。
“巫師王后使用巫術陰謀顛覆荊南王朝。王宮內數百人因巫術而亡,王在衆衛嚴密保護下,半月後依然死去。”
姚竟念着一張斷帛上翻譯出的內容,皺起了眉頭。
怪不得墓葬裏會有數百人的陪葬坑。那也許並不是“陪葬”,而是“亂葬”。
王后被認爲暗中使用巫術,在王和宮內許多人死去之後,依然活着的她才被強行入棺下葬。
“如果我之前的猜測是對的,那麼奪走王宮這麼多人性命的並不是巫術,而是疫病。”姚竟說道。
“疫病最初是在王宮內開始傳播的,陪葬坑裏的數百人和王都是因爲感染了疫病而死,只有王后一人始終沒有發病。因此,她被認爲是巫女,是造成這些死亡的罪魁禍首。”
王后的屍體基本保存完好,上面並沒有任何潰爛和傷痕,基本可以確定她直至下葬時都沒有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