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

    今日是文斌殿試的日子。

    昨日就在這個小院子裏,李琅玕可是好好喝了一次。喝的陳年佳釀,仙人醉。

    “文兄,書生意氣趁年少,不負鴻鵠壯志上雲霄,要與天公試比高!”,南迦看他腳步,每個下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猜不到的地方,倒是不搖,不晃,步伐穩健。

    舉着個酒罈子就攀上了那張說不高也不高,說不矮。。。。。。也是不矮的石桌。

    “且看江山幾多嬌,當屬我輩,獨領風騷。噗~”,還打了個酒嗝。“文兄,我敬你!”,說罷,也不等文斌舉杯回敬,對着月光就提着酒罈子往喉嚨裏灌。

    咕嘟咕嘟幾下,酒罈子就見了底。

    “啪!”,這一聲驚雷一般的動靜真是劃破了京都城的夜空,也不知道能驚起幾灘鷗鷺。這人,喝酒就喝酒,摔什麼酒罈子呀!

    文斌也舉杯,左手在外,作了個揖:“李兄這是真性情!文斌今日,就乘了您的這一句情。千里行,我,文洲望,先破萬卷纔敢說不墜青雲。今日,我以筆會友,要以字字靈犀贈知己。”

    一擡手,也空了酒杯。

    “可否請嫂子取紙筆。”,這聲嫂子叫的好動聽,文斌只叫過自己王妃或是娘娘,這是第一次這麼稱呼自己。看來是認了李琅玕這個哥哥了。

    “好。”

    這幅字一直懸在王府前廳太師椅上頭:人生,見衆生,見天地,見自己。所謂無底深淵,下去,也是前程萬里。

    之後的好長時光裏,南迦坐在前廳時嚐嚐揣摩句中山海,文先生真是個妙人!是讀盡了多少聖人的辭藻,吟盡了多少輾轉千年的塵囂,修禮義,身篤行,筆耕不輟,自強不息,才爲自己爭來的今日朝夕。

    書山無形,哪有什麼一朝功成名就,都是以勤爲徑。

    殿試,王孫公侯都要上殿隨考。

    “你怎麼了,抖什麼。”,李琅玕早起給南迦描眉,兩筆的事兒,花了好幾次了:“人家文先生還沒緊張,你倒是替他緊張開了。”

    “哪有!我這,這是還沒醒酒。”,還狡辯。

    “你也知道自己喝的太多了,我還以爲是你要趕考呢!喝醉了,就能成詩仙李白了。”,南迦嗔笑,把眉筆從李琅玕手中抽了出來:“等你,等得文先生都高中了你還畫不好,今日就我自己來吧。”

    “咳!”,自己來就自己來,笑話他做什麼。李琅玕左手扶住右手,還是微微發顫。心想算了,就揣到了懷裏。

    “這麼緊張,你可不要說錯話,辦錯事。我今日就不陪你進宮了,我回陸府陪着東珥。”

    “好!”。

    李琅玕輕吻了南迦的眉心。

    她真美。

    南迦今日沒乘馬車,一身輕鬆地走在朱雀大街上。今日的京都城裏難得的門可羅雀。大家都去圍到宮牆門口想第一眼窺見狀元郎。可是南迦呢!一點兒也不緊張,逆“流”而上,腳步輕快,一身輕鬆。

    文先生已經是她見過最通透的書生了。

    書生,書生嘛,必要是飽讀詩書,才能稱之爲是,書生一位。

    但通透的書生嘛!必有,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斷絕學,爲萬事開泰平!

    今日她陸南迦這個俗人的眼一閉,再睜開,文斌,文洲望。

    這個名字已經傳遍京都的大街小巷,響徹了華夏的九轉雲霄。

    探花,好一個探花郎。

    埋在院子裏的第一罈桂花酒,該下李雁行的肚子了!

    “你這兩日,喝的真夠多的了。真是準備‘身世酒杯中,萬事皆空’?”,南迦控制住了李琅玕還想伸向酒壺的手。“臉上通紅,還喝。”

    “文先生也喝醉了,嬤嬤,扶他歇在客房吧!今日太晚了,是回不去了。”,南迦被這個兩個大男人給嚇愣了,文先生喝起來,也是沒個底呀!

    東珥一臉擔憂的看着醉醺醺的文斌:“我來扶他。”

    “你就算了吧!快回家去,我讓裴侍衛送你!”

    “不要。”

    “嘶,你不回去,母親會着急的。你個沒出閣的姑娘,每日都留宿像什麼話!更何況,母親都知道了你倆的事,你不回去,她怎麼想,要是以爲文先生是個登徒子怎麼辦!”,南迦哄“小孩子”的經驗一多,就越來越會忽悠人了。

    “那好吧!”,東珥在這一次的爭論中敗下陣來。

    “快回去。可別戀戀不捨了。”,這怎麼還一步三回頭的。“再晚就要宵禁了。”

    裴衍跟在東珥五步遠的身後,安然無恙的把她送回了陸府。

    回來的路上,不知怎麼的,特別想擡頭望望天。他不怎麼擡頭看的,他沒什麼信仰,父親教導他,凡是都要向前看。不要低頭爲昨日悲哀,也不要擡頭爲明日歡心。

    可。。。。。。今日的月亮好美啊,裴衍兩步飛上了王府的房梁,擡頭。

    就是這一片天,矇住了京都城這片繁華地。

    “真沒看出來,你喝起來,也是個沒節制的。從今往後,我可是要把你看住了,喝醉了,不知道從哪兒拐回來個漂亮姑娘可怎麼辦?”,李琅玕被伺候着洗漱完,也換完了衣裳。屏退了衆人。他現在癱軟在南迦懷裏,眼睛睜得比月亮還圓。

    “我沒醉!沒醉。我沒醉。”

    若是平常,嘴上覺不饒人的南迦接下來的話本來應該是:酩酊大醉的人才會不停唸叨自己沒醉。

    把他堵回去睡覺。

    可李琅玕均勻的呼吸,帶着爲褪去的酒氣,刺激着她,告訴她。

    他就是沒有醉。

    他很清醒。酒醉催人醒。

    “蠻蠻,最近,我總是想到那一年的肅州城,那一年的嘉峪關。”,今晚的月亮也和那年的一樣,特別圓,特別亮,亮的李琅玕覺得刺眼,可又不願意閉眼。

    “我有故人抱劍去,斬盡春風未肯歸啊!”

    南迦沒見過嘉峪關的月亮,也沒見過肅州城的雪。但肯定不似京都城的朦朧,柔情,當是肅清,冷清的。

    那裏,有李琅玕沒帶回來的人,還有沒帶回來的志氣。

    見衆生,見天地,見自己。

    李琅玕要在這個萬丈深淵裏尋找他的前程萬里,路漫漫其修遠兮呀!

    “春風已至我未到,東閣梅花不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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