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得太遠了,看不清西瑜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個西瑜單薄的身影被捲進人流。
一個人如果平時太活潑,那大家就不會注意到她實際上也會傷心,從西瑜被綠又背了一身債那天起,直到今天,彬彬都沒有見到西瑜一個完整的低落表情。
這種情況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會一蹶不振也是有可能的,但西瑜完全沒有,她太有韌勁了。
如果小時候爲支離破敗的生活和脆弱的母親流淚的時候,有西瑜這種主心骨一樣的人在身邊,他可能不用彷徨那麼多年。
當初遇到她,這個念想,支撐過他的少年時光。
這條小喫街實在太熱鬧,天還未黑透,就亮起一盞一盞暖光燈,和鍋邊的蒸騰熱氣配合,正是人間煙火。
長街上,一前一後兩個身影像是與其他路人隔絕,後面那一位目光灼灼,注意力完全在前面那一位身上,亦步亦趨跟着,像面對一片不敢輕易觸碰的夢。
西瑜吸了吸鼻涕,四處找紙,
“這樣子萬一碰到熟人怎麼辦,人家還以爲我是怨婦。”
其實她是被deadline逼哭的,蒼源居然只給她四天時間啊,這比大學寫論文的時候還着急,她能不哭嗎。
說什麼習慣了堅強之類的話有些俗套,西瑜從小到大都很能扛事,她覺得這樣很好,可以掌握生活的主動權,等到天降橫禍再哭就來不及了。
她找了一圈也沒看到超市之類,她只能開始用手抹眼淚,這動作落在彬彬眼裏就有點可憐了,彬彬大老遠看着西瑜一個人邊走邊用袖子擦眼淚,頓時着急了。
這怎麼還哭上了呢?不是說沒事嗎?不然他回去給他爸跪下把這事解決了得了?
彬彬加快了步伐,左右迂迴跟着西瑜,不想被她發現又想看清她的狀況。
這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路邊攤的桌子,路邊攤的老闆馬上叫起來,
“欸欸欸——碗打翻了!年輕人走路看着點噻。”
彬彬連忙道歉,但是已經晚了,西瑜轉過來看他,他馬上蹲下了,周圍的人都奇怪地盯着他,他捂着嘴不敢出聲,生怕被西瑜看到。
西瑜看了半天,
“怎麼好像聽見彬彬的聲音了?”
西瑜什麼也沒看到,她繼續往前走,終於走出了這片小喫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裏走,就是人憋着一口氣勞累了很多天,就什麼也不願意去想了。
一邊走一邊哭,哭得她淚眼摩挲,一不小心就踩進了一個水坑,直接朝前跌了過去。
她的褲子直接被蹭破了,膝蓋上蹭破了一大塊皮,大冷天,褲子被扯破的邊緣在風裏顫抖,她忍不住提起嘴角苦笑,還真是苦情演全套啊。
她扶着牆站起來,打算打個車,往前邁出一步卻覺得頭暈眼花一瞬間看到星星,眼皮有千斤重,她視線模糊得看不清面前正朝她走來的人。
彬彬在她面前蹲下來,
“老闆。”
“你怎麼……在這兒?”西瑜迷迷瞪瞪的,說話像嘴裏含了一塊糖,彬彬想起西瑜上次喝醉的樣子,不由得嘴角翹起。
“也太巧了吧?”
西瑜的臉頰已經開始泛着紅暈,彬彬伸手摸她的額頭,滾燙。
唉,彬彬嘆息一聲,直接把西瑜背了起來往前走,
“你堅持一會兒,我叫車了。”
西瑜猝不及防的離地,尖叫了一秒以後她聞到了彬彬身上的不知名香味,男的也能把自己捯飭得這麼香啊,真不容易,這已經贏了一大波男的了,
“啊哈哈,你不會是跟着我來的吧。”
這個問題遲遲沒有得到迴音,西瑜側頭看彬彬,他也回頭平靜地看她,這一刻氣氛突然就變得奇怪,西瑜隱約覺得不妙,她趕忙剎車,她開始在彬彬的背上傻笑,伸手摟緊彬彬的脖子,
“你這個小實習生對我還不錯嘛”,她伸手撥弄了一把彬彬的頭髮,
“加工資。”
“能加多少?”
“加兩百。”
“這麼少啊,老闆是葛朗臺轉世吧?”
“兩百還嫌少?小心我不要你了讓你失業。”
“行行,兩百行,記得啊過段時間別賴賬。”
“放心吧,這點我還是可以保證的……”
西瑜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她燒迷糊了。
彬彬低頭看了一眼西瑜的膝蓋,血滴滴答答往下落,有一點點沾到了他的衣服,他問西瑜,
“你還要不要去診所處理傷口,或者我買酒精幫你消毒?”
西瑜的聲音悶悶的,帶一點鼻音,在彬彬背後響起,
“回家吧,我累了,我想休息。”
“好。”
於是葉落孤燈,彬彬揹着西瑜往前走,他今天穿了一件駝色大衣,和西瑜的衣服居然莫名的搭,他揹着她,像一對璧人,終於找到彼此的港灣。
西瑜回家吃了藥就昏昏沉沉睡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幾點,她是被疼醒的——
彬彬正捧起她的膝蓋,小心翼翼地拿碘酒擦拭她的傷口。
雖然小心翼翼,還是很疼啊,西瑜嘶了一聲,彬彬這才擡頭,
“醒了?給你買了粥。”
說着他就把手邊的粥朝西瑜推了過來,還是溫熱的,彬彬對她也太好了吧,西瑜突然有點難以維持這樣奇怪的氛圍,她開始打岔,
“粥還是熱的,也就是你知道我會醒,哦你是故意讓我疼醒的?太過分了吧。”
彬彬一臉認真,
“的確,我覺得你再不喫點東西胃受不了,但是又不敢靠你太近怕你不清醒毆打我。”
“果然是故意的,等着啊,我扣你工資,先扣個三個月的。”
“啊?剛纔你還說要加我工資呢?現在就扣了?”
“啥時候說的啊?我咋不記得了?”
彬彬手上處理傷口的動作沒停,“你說加兩千。”
“我說兩百。”
“承認了,太好了。”
“你好幼稚。”
“我才二十,能不幼稚嗎,也就剛從小學畢業幾年而已。”
氣氛終於從粘膩變爲輕鬆,西瑜注意到彬彬處理傷口的動作,她忽然開口,
“你學醫護的?你好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