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花巾淚 > 第三章:夢醒
    果然,山石上、院落中、淺林中、廊橋邊稀稀疏疏的人,有誦讀,有辯論,有沉思,也有仰望天空......

    我走着走着,停下了腳步,因爲看到了一幅讓我驚呆了的壁畫——富春山居圖。

    子久先生(黃公望前輩)的山水名作。

    但是這是什麼地方?什麼時代?書法、建築、這還出來山水?我徹底蒙了,難道我進了古代藝術學校了?

    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那老者倒也沒有催促,倒是想到剛剛那個小丫頭,也不學學你家老先生。

    就在我正心中對老頭高度讚揚時,他又說出那句,讓我頭痛不已的話:公子有何高見?

    說實話,對這幅畫我真的比較熟悉,是當年曾聽人講這幅畫的妙義。

    而我又是酸腐之人,自然也就喜歡這些中看不中用的事物,但聽那人講的慷慨激昂催人尿下的狀態,讓我忍不住送他三個大字:胡球說!

    於是便把當時理解的講給老者:老先生,那在下獻醜了。此畫若單一去評述其藝術造詣,私以爲落得下乘,談論此畫藝術乃小道爾。

    那老頭倒沒有因爲我說話的顛倒反轉,聽的格外認真,聽我說小道兒的時候,身形倒是爲之一振。

    我接着說道:此畫連續六景,一景一情,一情一境,一境一意,意境連貫氣韻無窮;起篇恢弘大氣,十足功夫下之七八,我問先生,爲何?

    我習慣性的停頓,詢問,其實也有對老者的一種試探,不能光考我,我也探探你的深淺。

    那老先生,思索半天才說,起篇重彩氣勢然也。

    我搖搖頭說道:老先生此言雖說也對,但我更覺此乃畫之志,人之志也。如人志初生,憑欄高立,志存高遠。又畫水、橋、舟、徑、山各不相同,何也?人生路多而繁雜,志高而道雜也。

    大概意思是,每個人出生時,都懷有高遠的理想,只是開始向理想的方向行進時,卻又不知該走那條路,有崎嶇不平,有千難萬險,也有暢通無阻的小舟。而通往你志向的路,是沒有人告訴你的,你也不知道,於就有了世人常說的男怕入錯行的一句俗語。

    其實,根本就是一句廢話,入行乃爲生計,看的永遠是行當,真正的是找到自己。

    就像一個明明廚藝天賦出衆,看着剪髮掙錢。他,去剪髮了。你說他是對是錯?可是如此道理,卻往往讓很多人不明白,何也?

    老先生自然明白我的意思,說道:起筆乃立志?志不同而道亦不同?公子高見也,此畫讓公子一解,倒讓老夫茅塞頓開。

    老先生一言便概括我所有言語,佩服,我讚歎到。

    我似乎像遇到知己一般,渾忘了自己是誰和在哪裏的問題。

    誠心的讚歎道:老先生一個亦字果真精妙,不同的人,不同的志向;不同的人,一樣的志向;相同的人,不同的志向,人家一個字說的明明白白。

    姜,還是老的更夠味道......

    公子?老者見我入神,提醒我幾次,

    我恍然後哈哈大笑說:老先生,老而不老,長生也。此畫出志向,出道路,中間皆爲故事而已,或水路之捷徑,或山路之坎坷,請教老先生有何感觸?

    老頭被我一問凝眉深思?

    認真的樣子不得不讓我佩服。

    自己若到了這個年齡,還能不能,如此謙謹的聽一個和自己孫子一般年齡的人高談闊論。

    忽然,那老者說道:公子之意,高明!!高明啊!水路雖快,卻失了山巔之上的風景,失了路途中的行走,雖達,而了無情致。但缺了水路,似乎天地無色,水路自有舟人楫,山路自有山行人,高明,高明。

    我不由得佩服到這位老先生的智慧和見解,過去自己曾和很多人講過類似的言語,一個是白眼對之,曰:能當錢使呼?一個是辯論不休的說:這就是藝術,你想多了。說實話這兩者選,我喜歡後者。

    現在,我似乎像找到心儀已久的戀人一般。

    帶着敬重說:舟楫江而行,雖快,先生可看得出,它其實已經沒有前路,但那也是舟楫的宿命。而山峯重巒疊嶂,一山高過一山,先生又以爲如何呢?

    老者想也不想說:一山高過一山,無窮盡也,看似柳暗花明,實則山窮水盡,看似山窮水盡,又暗藏絕處逢生。秒不可言,妙不可言。

    我們一老一少說的起勁,問的隨意,答的暢快。竟惹得不少人,駐足聆聽,凝眉思考。

    講到最後,我說:此畫意境最高之處,便是那前面空空蕩蕩的留白,獲得或失,或去或留,或生或死,或進或退......綿延無盡,有人良田萬頃,妻妾成羣;有人粗茶淡飯,亦能甘之如飴;有人天下爭鋒,也有人閒情淡志。無論那種,是春夏是秋冬,知足者皆爲富春也,不足者亦山居也。看透後的淡然也罷,看不透的爭鋒也罷,終將落個山居的下場。

    說道這裏,我突然落寞,蕭瑟!

    在那空曠的石刻面前,我突然覺得自己竟是山居圖裏面的一株小草般的存在......

    於是喃喃的念道: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似乎周圍的人都被我感染了,都那麼蕭索落寞......

    許久之後,只見那老先生,向我躬身行禮:先生道破玄機,以後不再成爲行處......

    老者衣袖一揮,那副山居圖消失不見。

    老者稱我先生,我居然沒有絲毫的驚奇。覺得一切就是那麼的自然。

    只是微覺可惜,開口道:老先生,消失的是形而已,又何必呢。

    衆人俱向我行禮,我突然覺的沒有了之前的突兀,就覺得應該一般。好像生來就是他們的老師、先生。

    消失處,生出許多牡丹、芍藥、金菊、蘭花......香氣淡雅,若有若無,緩緩的飄入我的鼻子,並無不妥,微覺神形俱爽。

    忽然,我恢復了那幅玩世不恭的樣子說道:老頭,你也太胡鬧了,你這花變的太不倫不類了,時令水土均不同,如何共生?如何共生?如何共生?

    我竟然忍不住唸了三遍......

    先生果爲天人,如此一眼,便看破玄機。先生乃大道傳音者也......

    哈哈哈......哈哈哈......小友果然不凡,吾等設此萬年,唯小友一人道破。膩害,膩害......

    膩害二字飄入我耳朵時,我是真的驚着了,這是我獨一無二的口頭禪,只有我家中哪位領導才知道的口頭禪。那個渾身黑衣的中年人是如何得知的呢......冷汗從背部向屁股溝緩緩的流去,直達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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