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花巾淚 > 第七章:傳功
    花葉弄影,

    朱光斜歸,

    宮牆內外濁酒杯。

    桂殿蘭宮,

    明鬥暗隨,

    兩手空空時光倒追,

    舊人新淚爲誰悲。

    左穆看着對面坐着滿臉自信的九兒,不由得想起夢中的一句歪詞,竟然讓他生出些許應景之感。

    左穆苦笑搖頭,內心暗思:自己可不擅長這些酸文腐字,怎麼能憑空出現在自己的腦子裏?難道是那個詞人所作?也不對,因爲左穆對自己的記憶是極爲自負的,雖做不到過目不忘,倒也能瞭然於胸。可今天他突然有了一種自己的記憶被做過手腳的感覺?難道是被人植入了意識?想到此處不由冷汗滲背。不行,得抓緊時間把老太妹找回來,問問清楚。

    九兒看着眼前這個帥的沒天理,永不衰老的面孔,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這個世界上,還有因爲帥,被天子賜名,九兒真是第一次聽說,還親眼所見。

    不由得好笑起來,

    脫口道:什麼事情,讓子美如此出神?

    左穆,聽見九兒有一些調侃的味道,心中倒是一鬆,心想,這位雄主,還有心說笑。

    臉色卻帶着難爲情的樣子說道:上君,取笑於吾,有失國君威儀!

    九兒哈哈大笑:先生容顏之美,天子都嘆曰:公子儀表驚爲天人,吾何曾取笑於先生。只是每每想到先生的名字,不由的想到了那位太婦的一句話:“公子穆,爾日後通報姓氏,當如此說:吾名乃,天子贊吾俊。”一個賜名,讓哪位夫人說的極爲有趣,先生身邊之人,非常人也。

    左穆聽到那個老太妹的名字,腦殼就疼。

    平日裏沒個正經,經常動不動調戲自己,想想讓人哭笑不得。

    氣氛在兩人回憶中終於活躍起來。

    九兒有意無意的說道:吾對先生不老之術甚爲驚訝,先生與吾少年相識,如今吾以兩鬢泛銀,而先生英姿依舊,先生樂而九兒悲乎?

    左穆知道,自己的不老之術,估計進門的時候就被這隻老虎惦記上了,毫不猶豫的說道:九兒何時覺得穆是私己之人?可是要思慮好,此法第一關,便是——問心。便是內省自身,現於日下,九兒可想好。

    先生教我,吾無愧於心,現於日下如何,便是天下,寡人亦有何不可?九兒自信而豪氣的迴應着。

    上君一句寡人,讓左穆知道,這是逃不了躲不掉的事了,便挑釁的說道:公子叔之歿,上君可曾內省?

    九兒突然擡着頭莫名其妙的看着左穆問道:先生何意?

    上君如此行事怕是爲了更好的控制鄭國,更好的掌握權力,上君非爲鄭國和鄭國子民,而是爲了上君心中的霸業。上君想超過諸位先君,想成爲世間雄主,上君是爲了心中的自己。

    左穆眼神凌厲的看着九兒說道。

    九兒先是一怒,轉而深思,畢竟一代雄主。

    先生無故釁言,如此不給自己留情面,突然明白,這就是問心?這位看似閒散,實則通透無比的先生,竟能直指人心,九兒愈加覺得眼前的人不簡單,只是自己還不知該如何回答。

    只聽左穆說道:吾並非責君,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吾是要讓上君自省,亡叔者何人?公子叔歿身,雖咎由自取,但亦是上君亡矣。即便是爲了鄭國,爲了子民,難道非卒其性命不可?上君對公子叔本就心懷妒嫉之心,又懷稱雄天下之志,上君認爲公子叔是上君的負累,是以必卒。

    九兒臉色越來越難看,冷冷的看着左穆,似乎有些不認識,忍着怒火反駁說道:先生之言甚是武斷,汝觀鄭地,四面環敵,周室早已不復當年,用不了幾年,天子權落,誰來約束天下?誰來保護鄭國和鄭國子民?吾乃爲天下計。叔弟性命,是他自誤矣,先生言語怎和路人一樣不齒。

    左穆幾乎能看到九兒鼻孔中兩股白煙,不由得想到動畫片中的鬥牛中狂躁的牛。

    隧微微一笑說:上君,既非誠心,吾當虛言。吾之言語是讓上君自見其心,但此事終究是上君一手促成。

    九兒氣急而笑:吾何過之有,若非叔弟犯難,吾將耐之如何?京邑大城,吾背棄衆大夫勸諫,爲他尋一安樂之所,奈何貪心不足,就算有人串掇獻計,何其幼稚?吾本抓他回來,建個府邸,給先君、先夫人一個交代、給諸侯一個交代、給天子一個交代......誰知結果竟如此出乎吾之所料,此乃吾弟愚笨也,不信兄長,偏心外人,吾何過之有?

    左穆看着暴躁的九兒淡淡說道:那倒是吾錯怪九兒了。

    九兒忿恨的道:天下從未有過,叔弟如此愚笨之人,吾始終不信,他心中真會反悖於吾,如先生言,若是貿然反吾,他將置諸侯於何地?置天子於何地?置天下人於何地?佔去京邑後之種種反常,吾私以爲非他本意,背後定有他人暗中唆使,這也是吾甚爲痛心之處,雖非本意,亦其心可誅、其智可誅。

    左穆看着憤憤不平的九兒淡淡的說道:上君可曾想過?上君與公子叔開了如此先例,天下再難兄弟和睦矣,上君的兒子們,子孫們也會效仿,就算把天下都給了上君,那也是個混亂的、殺戮的天下!因爲此事成了他們的榜樣,同樣,上君也會被後人唾棄不擇手段,唾之虛僞!更爲可怕的是,上君的功績越顯著,後世越效仿,蒼生越塗炭。

    九兒突然愣住了,他似乎這才明白先生的意思,他的額頭開始滲出冷汗,儘管天還沒那麼熱。

    是啊,自己竟沒想到這一層厲害關係,突然心中一緊,

    喃喃地說道:是誰?生出如此歹毒之計?用孤之惡名,禍害天下?

    九兒神經般的向左穆稽首:先生教我。

    左穆嘆息一聲說:先把太夫人接回來吧。不然上君還得多背一個罵名,世間又多出一個不孝之君的效仿者,如果太夫人因上君而亡,上君文治武功越強盛,父母手足相殘越盛行於世,就更不要說天下蒼生了?上君最終會被唾罵千古;此事既已如此,上君當親自去接太夫人,以天地爲誓,以示孝道。挽回一些過失,對上君、後世子孫們、對鄭國都是最好的保護。

    九兒伏在地上久久不動,背部起伏着,緩緩擡起頭來:爲了鄭國、爲了後世、爲了天下,寡人當如此。

    左穆心中暗歎,其實也是爲了你自己。

    悠悠的說道:君是鄭國的君,是天下人的君,君之安樂,天下人便安樂,君之痛苦,天下人便痛苦,君之暴戾,天下人將屍骨成堆。君之行爲,天下人行爲,蒼生行爲,望上君思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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