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臥房在二樓,打開窗戶,在月色星光掩映之下,高低起伏的樓閣屋檐一直鋪到了視線的盡頭。
在目之所及處,有一片燈火輝煌的恢弘建築,矗立在一片黑暗的新鄭城裏。
韓,王宮。
今夜的韓非就在那裏。
門外響起敲門聲,魚玄機回望。
“公子,卑職奉命送一樣東西。”
魚玄機走到門前,打開門,門外是韓非留下的士兵。
士兵將一個錦布包裹遞了過來。
“公子,這是九公子派人捎來的,裏面有九公子的令牌,可令公子你便宜行事!”
魚玄機捏着包裹,一抹古怪的笑意出現在他臉上,“他還說什麼了?”
士兵躊躇了一下,硬着頭皮說道,“九公子還吩咐,他欠您一個人情!”
魚玄機關上門,淡淡道,“我知道了。”
將包裹放在案几上,魚玄機靠着窗戶坐了下來,扭頭看向窗外。
生氣麼?倒是有點。
心寒麼?不至於。
此事事涉韓國高層,韓非初歸韓國,有着滿滿的野心和抱負,所以他本人不能站在那羣人的對立面上。
而他,魚玄機卻是韓非如今手中最有利的武器,可以擊碎韓國高層的齷齪,又可以避免惹火燒身。
只是這一路行來,魚玄機本以爲兩人以朋友相稱,即便達不到朋友的地步,可也不該只剩下利用。
想到這,魚玄機搖頭哂笑,一開始最先利用對方的是自己吧。
本來與韓非同行便是藉助他韓國九公子的身份方便尋找驚鯢。想必這樣的心思早就被他看穿了吧。
所以,這算什麼?相互利用?
站起身,魚玄機看向燈火輝煌的韓王宮,在那裏,韓非是不是在等着他的好消息呢?
如今即便知道韓非的心思,魚玄機卻也不得不做,那裏有他必須搞明白的理由。
摸了摸心口,魚玄機沉默良久,如果真的是她,她爲何能觸動他心口的蠱蟲呢?
打開包裹,裏面是一枚銅牌。
掂了掂,分量頗足。將銅牌貼身放好,魚玄機翻過窗框,踏上屋頂,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
韓王宮,翎雀殿,今日王宮大慶,九公子回國。
百官俱在,圍繞着韓王安大獻殷勤。
而名義上的主角韓非只是在剛開場時被架出去亮了個相,之後再沒有人關注。
翎雀殿的角落,一處案几旁,韓非和紅蓮並排而坐。
紅蓮撅着嘴,看着父王在百官的恭維聲中仰天而笑,不由得心頭煩躁,爲九哥感到憋屈。
拿過酒盞一口喝下,卻狠狠的嗆了一口,捂着嘴咳了半天。
韓非拿過她手中的酒盞,笑着看向她,“女孩子少喝點酒!”
紅蓮轉過頭,小臉通紅,眼中如有水霧,“九哥你就不覺得委屈麼!”
韓非慵懶的靠着柱子,看着文武百官的各色姿態,饒有興致的說道,“我有什麼好委屈的呢?你看,這樣的場景,這樣的人,如今這一張張面具般的臉孔,平日在這些大人們的臉上可不多見,我反而很有興趣,想看看他們究竟都有多少張臉。”
韓非撓了撓頭,直起腰,對着紅蓮說道,“好啦,不要不開心了,這樣的事情其實不只是你九哥我,換成你的任何一位王兄都是這種待遇,人生本就是一個碩大的交際場,而這裏又是整個韓國的天,你九哥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所以,看開點。”
紅蓮咬了咬嘴脣,看着韓非,“換成太子哥哥也會麼?”
韓非沉默了下去,挑了挑眉不做回答。
紅蓮嘆了口氣,低着頭,低聲道,“我知道太子哥哥是不一樣的,可我就是不開心嘛!”
韓非一樂,摸了摸紅蓮的頭髮,“其實別人記不記得你九哥,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只要你記得,我就很開心了!”
紅蓮鼓着嘴拍下韓非的手,“別碰窩頭!”
韓非嘴角勾起,“嗯……你覺得今天跟你九哥我一起回來的那個人怎麼樣?”
紅蓮心虛的瞥了他一眼,語氣輕飄,“什麼怎麼樣?”
韓非嘴角勾的更大,“明天介紹你們認識!”
紅蓮扭過腦袋,給韓非留了個後腦勺,“哼!誰稀罕啊……”
……
在距離韓非很遠的位置,韓宇靜靜的坐在原地,看着遠處打鬧的兄妹兩人,面色溫和,似乎也在被那種深厚的情感所感染着。
直到身後出現一個人。
“公子,東西已經送去了,他已經出城了!”
韓宇沒有回頭,只是點了點頭,“事情做得不錯。”
韓千乘想了想,卻還是說道,“公子,真的不需要我去收尾麼?以目前來看,九公子遲早會懷疑我們的。”
韓宇笑了笑,低頭飲了一口酒,“懷疑有什麼不對麼?事情本就是我們做得,我總不能讓九弟一直替我背這個黑鍋吧。”
韓千乘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再說什麼。
而韓宇卻自言自語道,“千乘你看,這宮殿內的人像不像在搭臺唱戲的戲子?一副臉孔,千般花樣。”
韓千乘低下頭。
韓宇繼續道,“這片宮殿內的人是韓國最至高無上的一羣人,可他們巴結討好的樣子又和市井中潑皮無賴有什麼區別?可笑的是,當他們面對的對象換成另一羣人時,他們又是手握生殺大權,可以肆意掠人性命的獨裁者。”
喝了一口酒,韓宇看向韓王安,接着道,“韓國就像是一艘腐朽的破船,這裏也漏,那裏也漏,可船上的人卻根本看不到,任憑這艘船沉沒解體!”
“如今能讓這艘船不沉默的唯一辦法,就是清除掉所能看到的所有腐朽的木板!哪怕因此付出足夠的代價!”
韓千乘的頭低的更深了。
韓宇轉頭看來,笑了笑,“好了,不說了!不過有件事還真得你去辦。”
“公子請吩咐!”
韓宇低下頭,眼中寒光閃過,淡淡下令,“率領府內門客侍衛,那個地方我要它一個人也出不來!”
韓千乘肅然領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