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總是讓人感到哀傷的。

    雲霞再怎麼耀眼也比不過豔陽,

    喜愛再怎麼深刻也敵不過恐懼。

    :

    “大人遠到而來,有失遠迎。”

    “得了吧,裏梅,別整那些文鄒鄒的,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不好意思蹭飯的。”

    我身上現在最乾淨的就是剛換的羽織,而羽織下面的衣服還沾染着血跡。

    我隨意的擺擺手,走進了和室,關門前不忘點餐,“對了,晚飯喫拉麪,順便給我送些熱水。”

    裏梅:……

    裏梅很絕望,裏梅覺得自己的生活又回到了平安京時代,這位大人彷彿永遠沒變似的。

    根本就是……永遠的毫不客氣。

    :

    長髮溼嗒嗒的垂落,隨意的挽起,以防衣服被頭髮上的水沾溼。

    裏梅送來的是一件主白藍調仙鶴的振袖和服。

    看着最上面的腰帶,我沉默了,沒有人可以讓我帶腰帶這種鬼東西。

    頂着一頭溼毛出來的我坐在了庭廊,裏梅面無表情的拿着毛巾坐到我身後,解開我亂盤的頭髮,爲我整理擦拭起來。

    看着身上的振袖和服,我果斷吐槽,“給我的和服就給我好好定製,你怎麼不給我十二單衣?”

    裏梅能說什麼呢?裏梅終是一人扛下了所有。

    “抱歉,因爲沒想到大人今日會到訪。”

    夕陽已落,餘輝終有燒盡的一天。

    我看着稍暗的天色和還未出現月亮的天空眨了眨眼睛。

    微風吹過面龐,帶來一陣不名的清新氣息。

    我習慣於無聊或者寫東西的時候撐着腦袋,兩面宿儺發呆的時候也有這個習慣。

    在熟人或者陌生人面前懶散的撐着腦袋更是常態。

    在熟人面前是放鬆又毫不提防,在陌生人面前則是輕蔑而漫不經心。

    裏梅神奇的屬於前者,他相當瞭解我,從某種角度來說他也許是最瞭解我的人,當局者總是看不清二者局勢的。

    和平安京時的嚴肅可愛不同,現在的他就像是平常那些面癱的男人一樣,黑髮黑眸,嚴肅古板。

    這是他換的不知道第幾具身體,單我見到的就有五個了,並且長的都十分不錯,裏梅也是個顏控呢。

    這樣感嘆着,裏梅已經爲我整理好了頭髮。

    “您來找我絕對不會只是爲了一碗麪吧,請問有什麼事?”

    “裏梅啊。”

    我面色深沉,“如果在學生面前殺人了該怎麼補救?”

    “……”

    沉默,寂靜的沉默,

    裏梅覺得未來見到宿儺大人的那時候更需要補救。

    您什麼時候又收學生了!!!您對教學不是已經有了陰影嗎!

    裏梅十分驚恐,他覺得在復活宿儺大人之後他就又要重新換一具身體了。

    但是差不多已經習慣我找他必有大瓜的裏梅也只是驚訝了一會兒就調回了狀態。

    “這個需要看雙方怎麼想。”

    夜色微淺,月影搖曳。

    我扭頭就文鄒鄒的邀請裏梅和我一起出去晃悠,“今晚夜色闌珊,可願與我夜行?”

    裏梅有些瞭解我的心態,猜到我可能是因爲被學生看到殺人場面有些慌,安撫性的說,“大人可以不必心慌。”

    我眉宇間都透露出了佛性的光輝,彷彿已經自暴自棄,“我能不慌嗎?我在兩面宿儺面前都如同榜樣似沒有殺過人。”

    “……”裏梅被這樣的回答噎住,細細的斟酌一番後才神情複雜的說,“大可不必拿宿儺大人做比較。”

    我試圖拿其他人作比較,最後還是覺得不妥,無辜的望向裏梅,“但他是我的學生裏最兇殘的。”

    “……您開心就好。”

    離開庭院,我和裏梅朝鬧市走去,我喜歡風雅,但更喜歡熱鬧。

    “裏梅。”

    “大人你說。”

    我的話語中帶上了幾分哀愁,但更多的卻是感嘆,“平安京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敗筆,兩面宿儺曾經是我最大的驕傲。”

    裏梅有些欣慰地低頭笑了一下,“宿儺大人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更加哀愁了,“但就是因爲兩面宿儺,平安京纔會成爲我的敗筆。”

    裏梅:……敢不敢喘氣說話?:)

    燈火闌珊,月色迷人,夜街喧囂,懷舊念人。

    走進河畔,裏梅從袖口掏出了一隻小巧而精緻的花燈和火摺子,“今天大人放花燈嗎?”

    “當然放。”

    我接過那隻花燈和火折,沒有紙條,我也不需要許願,只是這麼多年過去已經成爲了習慣。

    每次來找裏梅後,我都會拽着他去放花燈。

    不是因爲別的,只因爲他是唯一一個從那個百鬼夜行的平安京走到現在的舊人了。

    時間恍恍惚惚過得很快,曾經熟悉的人早已逝去。

    蹲在河邊,我點燃了花燈,橘紅色的光芒照亮了這一小片的地方,我拿着花燈看了很久那一點點火焰。

    “我是不是很幼稚。”

    “大人做什麼都是有意義的。”

    “……”

    風聲乍起,燈落起漣漪,

    點着燈的蓮花閃着溫和的橙黃色光芒,花在風的作用下打了個旋,然後慢悠悠的朝河中央漂去。

    無聲的靜默籠罩着我們二人,最終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裏梅。”

    “我在。”

    我扭頭看着身邊的男性,一臉認真,“我和宿儺掉水裏你會先救誰!”

    裏梅:……

    裏梅:……我選擇先了結自己。

    我沒在意裏梅是否回答,拍拍手站了起來。

    “走了!放花燈哪有逛鬧市好玩!”

    “……好。”

    走在鬧市的街道上,人羣熙熙攘攘,我踏着腳上的木屐一跳一跳的。

    “裏梅里梅,你知道嗎?我最開始的人生是一片空白的。”

    “我不喜歡被人討厭,但被討厭也沒關係,我也不見得會喜歡討厭我的人,我討厭不開心的事,所以說我一定要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最差也不能讓自己生氣。”

    我在人羣中左跳跳右跳跳,愣是沒挨住別人的衣角。

    而我知道我不會消失在這茫茫人海之中,裏梅會跟在我身後,認真而古板的跟着。

    於是我快樂的繼續講故事,也不怕沒人聽了。

    “我討厭孤獨!孤獨最讓人討厭了!所以我每天每天都在找有趣的事或有趣的人。”

    “找啊找啊,我見到了宿儺!宿儺離家出走後我找到了純,然後啊,宿儺他帶着你回來了,我又找到了月姬,

    再然後純走啦,宿儺走啦,但是還好我還有月姬、你,和自己出現的五條潤。

    再再然後我就只有你啦!”

    原本歡快的語氣逐漸低落,然後又再次歡快了起來,只是這次的歡快中摻雜了一些苦惱。

    “不過現在我有了初醬還有寺醬,但是他們還那麼小,而且還看到我殺人了。

    好血腥的,

    他們會不會討厭我啊。”

    “啊啊,我不喜歡被人討厭,而且我很喜歡他們唉。”

    “……”

    裏梅看着前面背對着他像是在一腳一個跳格子的女性嘆息。

    “不會的,大人不會被他們討厭的。”

    裏梅的聲音很輕,但是我還是聽到了,我愉悅的抖了抖頭上不存在的貓耳朵,又歡快的晃了晃身後不存在的貓尾巴,跳的更加輕快了。

    “最喜歡裏梅啦!”

    ……

    人生不易,裏梅嘆氣:找個時間自我了結一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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