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在於瞄了一眼,驚奇地發現他竟然真的有手指。
那兩個“皮球”可能是覺得水蛟乙這句讓他們受到了侮辱,其中一個……“皮球”甲道:“行了!管那麼多幹什麼?先把她給上面的人看一圈,等他們退了再喫不就行了嗎?”
剩下三個海族都被他開啓了新思路,紛紛開始探討這個處理方式的可行性。
討論了還沒一會兒,話題竟然有向人類的烹飪方式上轉變的趨勢。
秦在於:“……!!!”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也用鮫人語開口:“諸位,你們不能殺我。”
此話一出,四個海族全停止了討論,朝她看過來,不知道是被她會說鮫人語這個事實震得,還是被她話裏的內容震到了。
同時面對四個奇形怪狀物種的秦在於心中打鼓,但僞裝講究的就是個以假亂真,真真假假。她又拿出了十二萬分的自信表情道:“因爲,其實,我是鮫人。”
“……”四個海族的目光一齊下移,落到了她的雙腿上。
“皮球”甲用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的語氣道:“你說什麼?”
秦在於鎮定自若回道:“準確來說,是半個鮫人。我有一半鮫人血統。”
說完,她硬是從兩堆鱗片和兩個軟糯肉球上看出了一絲遊移不定。四個海族繞着她,八隻眼睛快要將她盯出洞來,就是不說話。
言多必失,她也不再解釋什麼,拿出一副無所謂的平靜模樣,面無表情地平視着各自以不同方向和頻率圍着她繞圈圈的海族們。
“……”不是,幾位仁兄,咱能不繞了嗎?她真的好暈。
終於,水蛟甲開口了,“依我看,這丫頭跟個刺頭一樣,砍了我不知多少赤章,還真有點鮫人那勁兒。”
“皮球”甲的一堆腕足快速甩動了幾下,道:“帶她去給什婆婆看看。”
話音剛落,那堆腕足就齊齊一動,要去拉秦在於。
秦在於向後一退避了開去,高貴冷豔地一掃他,“你們帶路,我跟着。”
海族們竟然真的沒反對,估計是想她反正也跑不了,兩兩將她夾在中間,向他們來時的那個口子游去。
他們一轉身,秦在於心裏就是一鬆。她本來是出於自救信口胡言,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有些信了。
至於接下來要怎麼辦,她實在沒有什麼想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願蘇御恆他們能給力些,儘快來援助她,不然等學院援兵到的時候,她的骸骨估計都已經被海水沖刷乾淨了。
剛纔那股緊張勁過去了,她的思緒也跟着活躍了起來,思維速度超乎尋常的快,一堆有的沒的東西在腦海裏東一句西一嘴,還想起了那“皮球”的學名——蠕葵。
不過這也不太重要,畢竟人類起的名字,海族向來嗤之以鼻,她也不怎麼執着於探究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後把她吞喫入腹的東西叫個什麼名字這種事。
說到底,她裝成鮫人不過是因爲,這是她最熟悉的海族種類,並且寄希望於海族們在戰後仍然忌憚曾經的老大。
而這些海族沒有選擇把她的話直接當個笑話的重要原因則應該是因爲,靈珠。
開玩笑,在這麼深的水底,沒有立刻七竅流血一命嗚呼就算是硬骨頭,像她這樣不用水罩還沒事人一樣的,的確很不像尋常人。
一路面上波瀾不驚、內裏七上八下地遊了沒多久,她就在海族們的帶領下潛入一道海底裂隙,又遊進了一個深邃的山洞。
山洞深處凸出的岩石上,背對着他們坐着一個海族。海族大半邊身子都被擋住了,從秦在於的角度只能看到對方那滿頭的銀絲披散,在海水中散開浮動着。
方纔遊在最前的“皮球”……蠕葵甲道:“什婆婆,我們活捉到了一個人類,她自稱是鮫人混血。”
銀髮海族動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山洞內緩緩響起,“……鮫人混血?”
那海族動作不緊不慢地轉了過來。
秦在於瞳仁一縮——
海族的正臉如其聲音一般蒼老,一張臉膚色暗沉,上面佈滿了紋理深刻的皺紋,但確實是像極了人類。如果只看上半身,她就是個耄耋之年的老婆婆。
但……
秦在於視線下移,落在了岩石上那條顏色暗淡的魚尾上。
什婆婆從岩石上起身。秦在於一擡眼,愕然地發現,她竟然已經到了她的身前!
一隻皮膚皺起的手眨眼間撫上了秦在於的額頭,又在她做出反抗動作之前就收了回去。
太快了!
對於鮫人種族的實力,她早就有所體會。但作爲人類術師新生代裏的佼佼者,除了伊澤爾之外,還從沒有人能在不讓她察覺到的情況下接近她。這意味着她們之間的差距是她目前難以想象的,如果對方方纔是想對她做什麼,她根本連抵抗一下的能力都沒有。這個認知讓她有些沮喪。
白髮婆娑的鮫人退了開去,佈滿溝壑的臉上的表情意味不明。
秦在於心如擂鼓,靜靜地與她對視着。
不知過了多久,什婆婆冷哼了一聲,秦在於可憐的心臟隨之猛地一跳,就聽她道:“混血便混血,還帶來給我看做什麼?”
秦在於聞言,心裏涼了下來。
旁邊的水蛟乙立馬狗腿道:“就是嘛!我就說把她吃了就成了,還來叨擾您老人家。走走走,趕緊把她弄走!嘿嘿,那就不打擾您老了,您好好休息。”說着就招呼着幾名海族要將秦在於往洞口帶。
秦在於不動,閃身避了一下,依舊倔強地看着那什婆婆。少女站在一片昏暗中,年輕的面孔被海藻一樣披散着的墨發包裹,眼中兩點晶瑩閃動,分不清是海水的微弱反光,還是罕見的淚光。
她打不過這些海族,她一定要賭一把。
已經轉身要回洞穴深處的鮫人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回過身來,雙眼與她遙遙相對。
旁邊屬於蠕葵的腕足已經纏了上來,秦在於使力掙開,大着膽子向着那鮫人又走了兩步。
岩石投下的陰影裏,看不清什婆婆的表情,氣氛沉得快要堵住,她一顆心直往下落。
突然,“等一下。”那蒼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四個海族全部停下了動作。
秦在於的心情好像潮汐,方一落,又是狠狠一漲。
“你,”什婆婆口吻冷淡道,“締親了嗎?”
“……?”
“締親”秦在於不是不知道,這在海族的語境裏,就等同於成親。
但是,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突然來一句“姑娘你可有夫家”也太奇怪了吧?!
怎麼的,這婆婆難道還要給她介紹對象不成?她們目前好像也沒熟到這個地步吧?
當然,鮫人的文化習俗與人類天差地別,什婆婆問這個應該另有用意,她猜不出,保險起見就只能沉默。
水蛟乙試探着開口:“她現在也就還是個崽子,那裏來的締親吶。我看還是乾脆將她吃了,免得以後長大了成個禍患,您說是不是?”
差點破功的秦在於:?你們爲什麼還搞單身歧視?
什婆婆眼神銳利地盯着秦在於,用不大的幅度搖了搖頭,“我看,她那珠子,不像是她的。”
她語氣莫名地繼續道:“現在的年輕人吶……早戀,哼,早戀!”
“什麼?!”幾個海族俱是大驚,炸了鍋一般。
水蛟甲拽了秦在於厲聲問:“就在上面是不是?是哪個?”
蠕葵乙:“肯定是那個灰袍子使劍的,也就那個長得還說得過去。”
“……???”秦在於現在是真的懵了。
她本來以爲是她可憐兮兮的小輩模樣像從前無數次打敗秦老那樣打動了什婆婆,現在看來好像完全不是這樣?她似乎就只是胡謅了一句,海族們就可着勁兒把剩下的全給她腦補完了?
她完全不明白自己都這麼一把年紀了,連早戀的尾巴都抓不住,怎麼就被扣上了早戀的帽子,也完全搞不清這些海族爲什麼就非得可着單身的喫,一聽早戀就嚇成這樣。
怎麼的,合着成了親的肉就有毒了?
還有,“灰袍子使劍的”是指蘇御恆?
但是這位蠕葵,可不興以貌取人的啊?而且你頂着你那張臉說別人長得不行,這說得過去嗎?
當然,她纔不敢把心理活動表現在臉上,只好繼續沉默。面上高深莫測,心裏慌得一批。
幾個海族一陣唧唧喳喳,因爲嗓音跟人類有一點相似但又不完全相似而顯得分外詭異。最後,蠕葵甲站了出來,近乎小心翼翼地問什婆婆道:“婆婆,那……現在要怎麼辦?”
什婆婆眼神移了過來,陰鬱地盯着秦在於,似乎在思索。
秦在於心念電轉,瘋狂地試圖從海族們的隻言片語中分析出完整信息。但她分析出的許多條思路,又都被她自己一一否決了,最後只剩下一團亂麻。
洞穴中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沒過多久,什婆婆就下定決心了一般,一隻蒼老的手再度以人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撫上了秦在於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