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在於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屬實是沒想到什婆婆連一點鋪墊都沒有就直接下死手了。
這痛楚似乎不作用於她的皮膚，而是直接鑽入她的頭顱、骨髓、四肢百骸，連着整個頭腦都像是被千萬鍼芒生生刺穿了，留下一個個鮮血長流的血洞。
她痛得差點跪下，本能地伸出雙手狠狠地握住了什婆婆抵在她面前的那隻手腕，試圖將其扯下。
她用上了全力，雙手手背上手骨突起、青筋迸出，但感覺上，她就好像握着根鋼鐵，手中觸感堅硬冰涼，無論怎麼施加壓力也紋絲不動。她像是一隻撼樹的蚍蜉，徒勞無功。
什婆婆的手勢改觸爲扣，死死扣在她的頭上。她的天靈蓋連同內裏的靈珠好像馬上就要碎裂了，即將被這老太婆活活捏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碎片。
就在她這麼想時，那位於疼痛中心的珠子竟真的在她難以形容的外力下，出現了一條極細的，裂紋。
腦海中嗡嗡作響，直到聽到一陣極淒厲的尖叫，她才驚愕地發現，那扭曲得不似人的慘叫竟然是從她嘴裏發出來的。
想她當初就算被一劍刺穿肩膀也是一聲不吭，如今竟落得如此悽慘的境地，恨不能自己再爭氣些，直接擰斷這破老太婆的手腕，大家一起玩兒完。
這念頭一出，她手上頓時更加用力了。一擡頭，一雙腥紅的眼裏充滿了狠厲，毫無畏懼地直視着老鮫。
她的視野裏除了那老鮫的臉什麼都不剩，疼痛都顧不上了，將最後一絲氣力都用來收緊雙手，卡緊了對方手腕。
來啊！我看你要拖到幾時才能弄死我！
潮水般的痛感中，什婆婆皺起的雙眉與冷厲的雙眼，成爲了她最後看到的畫面。
……
與此同時，北川外圍島內沿島嶼。
大浪拍岸，陽光破開陰冷的空氣照在人身上，已沒剩多少暖意。
街道空闊，夕陽將一個人的影子拉得格外長。
黑袍將他的身形遮得嚴實，帽檐被風捲起，露出一小片弧度清晰的下頜，很快又被他擡手拉了回去。
忽然，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腳步猛地一頓，轉頭望向無垠的海面。
“……在於？”
……
秦在於再次清醒過來時，首先入眼的是一片黑咕隆咚的岩石。
她正躺在冰涼的地面上，那股撕裂般的疼痛並沒有緩解多少。顫巍巍地伸手環抱住頭，指尖摸到了腦後漂浮的頭髮，她這才確定自己還在水下。
太疼了。
她要不是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指不定就拿頭去撞前面的牆了。
她緩緩放開手，將它們貼在地上，感受到了岩石參差的觸感。緩了一下，她撐着地面勉強擡起上半身。
頭疼隨着她的動作猛然攀升。她頓住身形，滿頭冷汗一冒出來，就被寒涼的海水帶走了。
她轉頭，看清了她此時的所在地。
這是又一個海底洞穴，比之前什婆婆那個小得多，她躺着的地方位於距洞口大約一丈的位置。洞內洞外都沒有人，洞口處的靈力波動昭示着屏障的存在。
她支撐不住了，重新躺回了地面。
四周昏黑，她不知道具體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了多久。
在撕裂的疼痛中，她逐漸蜷縮了起來，手臂抱住雙膝，頭枕在堅硬的石塊上，縮成了一團。
閉上雙眼，在炸裂的痛苦之外，慢慢地多了許多東西。
先是崖上的隊友們，減員之後，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成功抵擋海族圍攻。
……這可有足足五個啊，太讓她這個當隊長的憂心了。
還有秦老，有文邇……會有人來救她嗎？
無數色彩在她眼前旋轉、變形、扭曲，最後融合爲一，化成了……一雙湛藍的眼睛。
往日裏，每當想起伊澤爾，她總能被莫名地激起一股鬥志，不論前面擋着誰，她都能給一鼓作氣地解決了。
……可這次不行了，她的外掛似乎就這麼失靈了。
她只能默默望着那雙眼睛。在極致的黑暗裏，兩星湛藍在她的感官裏變得格外清晰。她與他對視着，直到再度陷入昏迷。
迷迷糊糊間，秦在於似乎醒了很多回，意識短暫的清醒，卻一次也沒能成功睜開眼睛，只有頭疼一直不依不饒地黏着她。
其中有幾次，她甚至還聽到了隱隱約約的對話聲，斷斷續續地從洞口處傳來。
“……怎麼……難道……搞錯……”
“……一般……伴侶……早就來了……”
“再等等……說不定……”
“……警戒……瘋狂……”
黑暗、昏迷、頭疼……似乎她的生命中只剩下這些了。
似乎是大腦終於肯施捨自己一點撫慰，她做夢了。
夢中蘇御恆他們大殺四方，炸開了洞穴，將連同什婆婆在內的海族們全部痛打一頓，將她救了出去。
耳邊爆炸的聲音非常真實，震得她雙耳一痛，差點就壓過了頭疼。
迷糊中她想，這個夢好，等她再變強一些，就把它變成現實，把那個殺千刀的什婆婆臉朝下按進岩石裏，錘她的頭。
可馬上她就發現，那被打得渾身是血的人並不是什麼什婆婆，也長着魚尾，鱗片卻是鮮亮的藍綠色！
“伊澤爾！”
她猝然睜開雙眼，下一刻又被眼前刺目的白光刺得閉了回去。
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秦！你醒了？”
“！”秦在於嘗試着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適應着強光側頭看去。
“……蘇御恆？”一張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無比，清了清嗓子又道，“這是哪裏？”
蘇御恆坐了過來，手裏拿着個水壺，將她扶了起來餵了幾口水。爲下海，他已經將那件阻力極大的皮裘脫去了，穿着一身便利的錦衣，也不知冷不冷。
他將水壺蓋好擰緊，“別提了，我們——”
他指了指一旁坐着的陸蘊，道：“我們兩個看那些海獸退了些，就下來找你。好不容易找着了你躺着的那個洞，好傢伙，一堆海族在外面等着，根本進不去。從後面挖了個道剛把你撈出來，他們又不依不饒，追得那叫一個窮兇極惡哪！只能暫時先找了個洞躲起來。他們現在說不定還在這外頭逡巡着呢。”
秦在於撐着坐了起來，感覺了一下，此時她的頭已經不疼了，不知是不是遠離了那個惡老太婆什婆婆的緣故，只不過手臂小腿上倒是多了不少火辣辣的感覺。
低頭一看，她腳踝上出現了許多一大片一大片的淤青，應該是被那些海獸觸手攥出來的。還有不少地方已經被白布簡單處理過了，之前全被緊張感壓了下去，也沒感到疼，現在徹底放鬆了才覺察出來。
正檢查着，就聽那邊蘇御恆道：“哎呦真是，嘖嘖嘖，你看看，太能折騰了你。事先說明，你蘇兄我是個正人君子，可沒借機耍流氓啊！看你軀幹上也沒地方出血，我就給你包了包四肢上的傷口。你快自己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傷了，別好不容易給拖出來了，最後還因爲個失血過多人沒了。”
秦在於心裏纔剛剛萌生不久的感動之情就這麼不幸夭折了，她翻了個白眼道：“您大可放心，秦姐我生命力頑強的很。”
她又看了看四周，他們正待在一個乾燥的洞穴中，她所躺的地方在洞內側，靠外那邊有一個不大的水潭。
她立刻就明白了，這個洞穴仍在海下，但它開口向下，所以從洞口潛進來後，裏面有不小的空間是沒有海水的。
蘇御恆就坐在水潭邊上。即使不久前他才驚險刺激地被海族追了一路，仍舊沒心沒肺，雙臂往腦後一枕靠在石壁上，正怡然自得地編排着待會兒如何逃出生天云云，只一張嘴就讓那些海族們落花流水屁滾尿流，說得好不快活。
陸蘊就坐在他對面，對於他的宏圖壯志少有表態。
他換了副完好的新眼鏡，用什麼動物的筋綁在腦後，剛好貼合着他的眼睛，使他看上去莫名的更像個書呆子了。
秦在於看了一圈，才放鬆下來的一顆心又開始打突，“小苗呢？”
蘇御恆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麼，回道：“放心吧！上面不能沒人，她被我們留在上頭看着了。前面大家都以爲你已經被那堆海獸吃了，她還差點被嚇哭呢。”
秦在於：“……”嘖，不行，好感動。
洞穴石壁上掛着一盞防水燈，不算太亮，燈光剛好能覆蓋整座洞穴。她剛醒來時覺得這光刺眼，應當是由於眼睛太久沒見光了。
雖然此時強敵在側，可無論怎麼說，她終於能擺脫那些海族毒手，跟朋友們呆在一起，心裏寬慰不少，不大的洞穴也愣是被她看出一股溫馨感。
對面坐着的陸蘊或許是想加入聊天，突然開口問她：“伊澤爾，是你男朋友嗎？”
“……？！”秦在於人直接給嚇得一激靈，“什麼？！你怎麼知道伊澤爾？！”
陸蘊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被她給嚇得一個後仰，靠上了石壁，“剛剛你做夢了，在喊這個名字。”
秦在於：“……”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