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背上的任盈輕聲回答。
遠處的真元波動似乎消失了，但周幸運依然不敢回頭看一眼。
此刻他們已經追上了升龍堂弟子們的尾巴，他小心的抓着手中的劍匣，在廢墟中將身體儘可能的壓低。
萬一在此刻被發現，即便他長了八條腿，也難以逃脫升龍堂弟子們的追捕。
而背後的任盈，依舊是一副虛弱的模樣。她在破陣的時候就已經消耗了太多，再加上長時間維護防禦陣法，早就失去了任何戰鬥能力。
“不過還是多虧你把陣破掉了。”周星雲繼續說道。
他的聲音很低，差不多是隻有他們兩個人可以聽清楚的程度。
“不用謝我，謝那個姓傅的公子就好。”任盈低聲說道。
“若是沒有他的血做破陣的材料，恐怕只靠我一個小陣師根本沒辦法破解十絕陣。”
“哈，他呀。”周星雲低聲笑了笑。
“他厲害的很呢。”他低聲說。
他們距離城門越來越近，周圍的升龍堂弟子也越來越多，所幸他們現在穿的還是升龍堂弟子的服飾，只是揹着一個人的姿態有些太過顯眼。
再往前，已經沒有躲藏的地方了。
“衝啊！”他學着周圍的升龍堂弟子發出了咆哮，眼裏的狂熱比真正的升龍堂弟子都要徹底。
只不過身上沒有任何鱗片和角質，在衆多升龍堂弟子裏顯得格外的惹眼。
很明顯，他剛衝了沒多久就被發現了異常。
有升龍堂弟子向他發起了攻擊，不需要問話，在他們的眼裏，沒有龍化徵兆的皆是敵人。
眼看已經徹底瞞不住，周星雲重踏地面，向着那個城門上的豁口發起了衝鋒。
“任姑娘還能再釋放個防禦陣法嗎?”周星雲一邊向着城門口狂奔，一邊氣喘吁吁的問道。
他的體力也已經見底，今天接連不斷的廝殺根本沒給他留下什麼休息的空間。
如果不是吞了天命玉佩讓他的身體素質比常人高出很多，他早就累趴在地上了，何況此刻背後還背了個人。
“我儘量吧……”任盈在咬了咬牙，拿出了已經佈滿裂紋的陣盤。
妞妞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和夢境裏一樣好看，美得不可方物，整個人緩緩的坐起，像是午睡醒轉的精靈。
她有些驚訝的看着自己的雙手。
“妞妞?”傅卿試着叫了一聲。
聽到旁邊的聲音，妞妞有些疑惑的轉過了頭。
有風將她扶起，當她站起來的時候，傅卿才發現，眼前的姑娘比原來要高出一大截，原本只到傅卿肩膀的妞妞，現在已經長的和他平齊了。
“現在怎麼樣?身體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傅卿有些急切的問道。
他想要摸摸妞妞的頭，但是手剛剛擡起，又放了回去。
眼前的姑娘的眼睛裏只有清冷，並不和以前在夢裏的時候一樣。
那時候的妞妞眼裏寫滿了喜歡。
“我現在感覺很好。”妞妞簡短的回答道。
她的眼睛裏沒有了愛意，傅卿只從裏面看到了神性和淡漠。
也對，龍王本就應該是淡漠的，冷的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
錢塘的龍珠是把雙刃劍，他不清楚，是不是龍珠把妞妞變成了另一個錢塘。
“我會給你一些東西作爲答謝的。”妞妞低聲說。“但應該不會是成親，那時候的我太小了。”
她放下了手，眼神看向天空，那是天門消失的方向，此刻那裏還殘存着一些天宮的粒子，在太陽光的折射下，反射着七彩的光輝。
“你……現在是妞妞，還是錢塘?”傅卿低聲問道。
讓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錢塘的龍珠確實可以把妞妞救回來，但結果卻是出人預料。
“我不是哥哥。”聽聞此言，妞妞把頭轉了回來。
“但也不是你認知中的妞妞了。”
龍珠的力量是強大的，它能讓一個人死而復生，也能讓原本的姑娘變成另外一個人。
或許真正的妞妞，已經死在了夢中那個昏暗的布坊裏，那時候街邊滿是歡慶的華彩，而她的懷裏是悲傷到不能自已的少年。
“那總不能叫你錢妞或者妞塘吧……”傅卿的嘴邊扯出一絲苦笑。
“若是你喜歡的話，也可以這麼叫。”妞妞俯視着坐在地上的傅卿，柔聲說道。
“或者，你也可以把之前的冒險都當成一場夢，現在夢醒了。”
傅卿環顧了一眼四周的廢墟，無奈的攤了攤手。
“若是做夢那也好，醒過來之後我還可以繼續去布坊下面擺攤，等賺夠了錢，完成了別人的委託，就帶着銀子去盛京。”
“或許能多賺些銀子，兼職說個書什麼的，到了盛京學宮就不用再賺錢了”他不停的唸叨着不着調的話，似乎只是強行的想要接上妞妞的話題。
“但哪有做這樣的夢的傢伙呀……”
說到這裏，傅卿慢慢的把頭埋了下去。
妞妞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失落的少年，她的目光凝聚在了少年手中的佛珠上。
此刻的她，突然不明白喜歡的意思了。
就像是很久以前那般，當她還看不見東西的時候，世界裏只有跳舞和聽故事這兩種娛樂的方式。
“我可以給你的佛珠附加術法，讓每一顆珠子都能抵擋住一流高手的一擊。”許久，她低聲說。
傅卿無言，他看着手裏的佛珠，突然很想把這個東西扯下來，狠狠地摔在地上，把每一顆珠子都摔碎，把連接珠子的線全部扯斷，然後把它們全部丟進江水之中。
但他又很不捨得，畢竟這是他的姑娘在臨走之前送給他的東西。
現在，他已經不是那個姑娘黑暗世界裏，唯一的光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傷心的，能拿到這樣的佛珠，就算是你帶我出門的報酬吧。”妞妞說。
她有些不明白爲何少年會如此的失落，就像是失去了巢穴的野獸。
在她現在的認知裏，那場荒誕的冒險是毫無意義的，也是沒有必要的，就像是兩隻幼獸結伴鑽出巢穴一般可笑，誰知道巢穴的門口有沒有蹲守着豺狼呢?誰知道天空中有沒有盤旋着獵鷹呢?
她現在已經無法將自己代入曾經的幼獸了。
但她突然很想抱抱面前的少年，就像很久以前那樣，那時候她還看不見東西，只能靠着氣味來識別人的身份。每當聞到是少年的味道時，她總是會感覺到安心。
“傅卿和妞妞的故事已經結束了。”她這麼對自己說。
現在她應該是統領整個南方水系的龍女，也只能是龍女。升龍堂的精銳此刻百廢待興，哥哥的基業即將毀於一旦。
“不需要啦，我覺得現在的佛珠就很好了。”傅卿低聲說道。
他輕輕的撫摸着佛珠上的裂紋，那是他在天水城跟涇陽死戰時唯一的證明。
妞妞不語，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鳳冠霞帔，衣服已經有些小了，如果是以前的妞妞來穿，那應該剛好合身。
“若是你不想去盛京，那就來我的手下吧。”鬼使神差的，她對着面前的少年說出了那句話。
“曾經你哥哥還說要我來當下一屆龍王來着。”傅卿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那時候的鄂城還不是這樣的廢墟，明明只是幾個時辰之前說的話，但現在卻像是過了數個春秋。
妞妞沒有說話，她對着天空輕輕的揮了揮手。
傅卿閉上了眼睛。
這是妞妞第一次使用龍珠的力量，還不算特別的熟練。
她把傅卿帶到了幻境裏，那裏藏着曾經年少時的妞妞，她穿着合身的嫁衣，等待着那個給她帶來光芒的少年。
“等你醒過來，應該是幾個時辰以後了。”妞妞掐着手指計算道。
她環顧四周，原本繁華的鄂城已經是一片廢墟，不知道有多少還在躲藏的人被壓在了裏面，痛苦的等待着生命的終結。
她不知道，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爲少年衝冠的怒火，爲了復仇把劍指向了即將升入天門的神仙。
地上還有一個零件四散的木頭鳥，妞妞慢步走了過去，很小心的把木頭鳥撿了起來。
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這個已經壞掉的玩具對自己有着很特別的意義。
小心的把木頭鳥散落的零件撿了起來，用衣服兜在了懷裏。
看着已經進入幻境的少年，妞妞小心的揮了揮手，一股溫和的真元覆蓋了傅卿的全身。
“忘記妞妞吧。”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