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總將兩根椅子拉在一起，和楚傑並排坐下。楚傑其實很難得這麼近距離看汪總，他們不是一路人，從出生到教育背景、事業起點，他都可以輕易的甩楚傑整個城市的距離。
以前楚傑偶爾看同學羣裏的聊天，初入職場，對於小組長、小班長的青睞都很容易被他們這些新人羨慕不已，慢慢的，隨着年齡增大，可以開始接觸部門經理或者公司副總，被生活殘忍打壓，大家又會表現出對這些領導的怨言、痛恨，只是大家心裏都明白，轉過身，在現實中，他們依然對這些領導唯唯諾諾、俯首稱臣。
相比較而言，楚傑確實算是幸運的，以前有孟方瀾的意外照料、柳嵐的柳暗花明、趙菲菲的平步青雲。他可以保持自己的本性，面對直接領導小胖的絕交他可以坦然接受，面對大老闆的利誘可以大膽拒絕，和總經理可以這樣毫無距離的平起平坐。如果放在宮鬥戲裏，他是一路開掛的主角光環，對於這些所有，他都應該感激。
“汪總，告訴我，柳嵐懷孕是什麼意思？”楚傑先開了口，語氣低到了塵埃，柳嵐是他一碰就痛的傷口。
汪總沉默了幾秒，開口，卻不是回答楚傑的問題。“楚傑，幫幫你的同事們。你曾經的團隊，小胖、紅桃、黑桃，還有那些曾經和你並排坐在辦公室的人，人能相遇，就是緣分。”
楚傑不解。
“還是要先恭喜你，遊戲做得這麼成功。”
“汪總說笑了，就一個地圖，有可能是偶發現象的。”
汪總將視線停留在病牀上的趙菲菲，“這可不像菲菲給我們描述的你。她描述的你對《平行世界》很有信心，幾乎拼盡了全力，並且對於未來有極其縝密的規劃。”汪總看向楚傑，輕輕的笑，“她是你的biggestfan。”
楚傑低着頭，“終究是她偏愛了。”
“可是我們信了她的偏愛。在你們遊戲快結束前，她飛回來過一次，在會議室裏對我們極盡說服，很遺憾你沒見到那個時候的她，激情澎湃、有理有據、說服力十足。她成功的說服了我提前佈局國內市場，十個地圖同開，在全國啓用了大量的兼職，合作伙伴，收集數據，幾乎砸掉了公司大部分現金。”
楚傑很難相信，“這不像你汪總的性格，如此冒進。”
汪總也不生氣，“柳嵐和菲菲都說你很聰明，天資極高，看來說言非虛。我的性格里確實沒有冒進這種詞語。你知道我回國後爲什麼選擇遊戲行業麼？”
楚傑搖搖頭。
“因爲沒錢。”汪總笑了，“我在國外學的是金融，回國後卻直接進了遊戲行業，確實是因爲沒錢。家裏人對於我的第一份嘗試肯定會是猶豫的，所以我不可能調動家裏太多資金，遊戲行業其實也花錢，但是如果只做研發，就只是人工錢，而大膽啓用新人成本低，遊戲行業最重要是創意，創意這種事新人最容易出，這不是我的睿智，確實是我沒錢。”
楚傑在仔細的分辨這裏面的邏輯。
“我只會嘗試一款遊戲，而且只研發，運營這種事就交給代理公司，遊戲行業裏，運營比研發花錢。我只是要這個成績，取得家裏的信任，爲自己取得口碑，做我真正擅長和熱愛的事，這是我引入新股東的真實原因。我們的舊遊戲已經三年了，再怎麼創新都逃不過遊戲三年黃金期這個自然規律，我已經在抽身，我的所有資金已經用在了地產項目，遊戲公司趙家會接盤。”
汪總停了停，“回到我們最初說的冒進上，我花了公司所有的錢去完成菲菲的想法。。。”汪總徹底的停了，默默的望着趙菲菲，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了。
“贏了公司就自然好了，即使你以後重心不在遊戲公司，但是有個在給你賺錢的公司又不是壞事。如果輸了，菲菲爸爸會想辦法接盤，公司也能活，即使你最終變成了小股東，但是依然對你也沒壞處。第一次引入晴朗和趙菲菲的時候，你對遊戲公司的投入早就翻了不知道多少倍收益了。”楚傑幫他補充完他未說完的話，這不是楚傑如他們所說的聰明，是汪總說得已經夠直接。
楚傑甚至覺得，那些他該感激的好人某種意義上成了他生命裏的小人，保護他太甚，阻礙了他的成長，這麼淺顯的故事走向，他是最後知道的人。
柳嵐的事，他不知道。趙菲菲在他眼皮底下都有時間飛回國內去做了這麼多事，他也不知道。
“那爲什麼一定要我和菲菲結婚。你們都不在乎這個公司，你們卻拿菲菲的婚姻做賭注。她是你們的親人，表妹，女兒。”楚傑都不敢看趙菲菲，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這些富人的思維。
“不是。”楚傑搖搖頭，“不是。即使退一萬步說我和菲菲有可能未來在一起，但是你們這麼急着現在說結婚，剛剛趙總說的，回覆韓國人，我們有婚約，這是什麼意思？”
“韓國人和我們共同運營這個遊戲，目前2個億的資金缺口，他們和我們7:3，我們需要6000萬，這個其實是很好的條件了，這麼大資金體量，我們這個小頭真的只算是誠意金，因爲他們說得很直白，如果我們不拿錢，所有的風險他們抗，做得好了我們坐享漁翁之利，做得不好，我們沒任何損失，遊戲已然在手裏，錢他們是硬虧。”
“趙總說錢他出啊，達成協議了啊，沒問題了啊。”
“韓國人還擔心另外一個問題，人的問題。遊戲的主策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你。韓國人對於你的忠誠度很是懷疑。我考慮過給你期權的方式來安他們的心，但是他們依然覺得期權這種金錢代價門檻太低，我們給你1個點，別人可以給你2個，我們給2個，人家能給3個，這個聯繫太鬆散。”
“那我籤賣身契給你們？如果我在遊戲中途離職，你們告到我破產？”
“資本主義國家，有金牌律師存在就沒有永遠無漏洞的合同。”
“所以你們想到了婚約？這樣一來，韓國人就會真正放心，我們中國公司就是個家族企業，和遊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汪總點點頭。
“你們還要用菲菲心願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們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不。嫁給你，確實是她的心願，她堅定的說過，那是她這輩子的心願。”
“不是。。。”楚傑壓着嗓子怒吼，他很想將林偉傑和趙菲菲的事情講出來，但是理智瞬間讓他清醒，他不能夠，就像菲菲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也不敢告訴林偉傑一樣。牽扯了林偉傑進來，這個事情會越來越亂，結果只會是趙菲菲爸爸恨的人多了一個而已。
在這件事上，林偉傑其實是無辜的，他坦蕩的去愛，發現愛無能後，他就勇敢的退出，在趙菲菲面前沒有任何的欺騙，非要挑點錯出來，那也只是在猶豫期的隱瞞。而如果被趙菲菲爸爸知道了，他會將趙菲菲的自殺遷怒於林偉傑。
“不是什麼？你想說林偉傑麼？”汪總的聲音冷靜。
楚傑驚訝的望着他，他覺得這羣人到底是怎樣的存在，爲什麼他們在韓國的一舉一動他們都清清楚楚，是空氣裏都長着眼睛麼？
“你果真不瞭解菲菲。她連自殺這件事的後果都想得清清楚楚。她給她爸爸發了定時郵件，她闡述了所有的事。她不允許她爸爸將她的死遷怒於你，她本可以隱瞞林偉傑的事，但是她沒有，她還是原原本本的說了，說她因爲無法得到你的愛，轉而想要去和林偉傑嘗試開始戀情，結果不行，是她傷了林偉傑。只有徹底赴死的人才會想要把所有的後事交代清楚，不要留下任何懸案，影響到她人。”汪總重重的嘆氣，“我也低估了我這個表妹，如果她把對你的心思用在事業上，我都不一定是她的對手。來首爾前，她誠心誠意的跟着柳嵐學習，我以爲她要學習的是柳嵐處理事情的能力，現在看來，不用，她在共工作上不一定差於柳嵐，她想學的是，她如何得到了你的愛。”
汪總重重的拍了拍已經愣住的楚傑的肩，“我們這種家庭，我們這種環境，最難的是保持真心，而她，卻從未改變過她的真心。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想要去成全她，更何況是她的父親。三舅可以有很多子女，但是讓他這麼愧疚的子女，只有菲菲一個。他會想要給她一切，拼盡他全力。”
汪總起身，在房間里拉回踱步，楚傑知道，他還有話要說，他只是在組織語言。
“關於柳嵐，她確實懷孕了，人在哪裏我們不知道。懷孕的事是晴朗告訴我的，大概消息的來源是柳倩，所以真實性很高。”
“爲什麼她不告訴我？”楚傑覺得自己像個傻逼一樣的問了這個問題。
汪總停下來，望着他。“所謂愛情，存在於歌裏，唱過了，就忘記了。”
楚傑看不懂他眼裏的表情。他不懂這個世界爲什麼這麼複雜。柳嵐是他的女朋友，她懷孕了是好事，爲什麼不是告訴孩子的爸爸？而是所有無關緊要的人都知道了，孩子爸爸卻不知道。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汪總爲什麼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還在等着楚傑問什麼？楚傑還應該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