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按着門扉的封宬手一鬆。
他沒提防,猛地將門推出去!人也跟着撲了過去!
結果門扉被大力一撞,又彈了回來。
“砰!”
好響的一聲!
手裏的酒葫蘆掉在了地上,咕嚕嚕滾出去一段,低劣的酒水從裏頭滾出來,飄散出一股並不算好聞的刺鼻酒味。
鄭秀才捂着腦門,滿眼金星。
痛苦地哼哼。
便聽雲落落道,“隔壁王宅之異,想必你早已察覺?”
他的手還蓋在被撞的地方,隔着手臂看向對面這個眼神乾淨透徹的小姑娘。
默了片刻後,放下手,走出門去,撿起地上的酒壺,還心疼地拿手指沾了沾地上的酒水,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然後就這麼蹲在地上問:“你是受何人所託來到此處?”
雲落落沒出聲。
鄭秀沒等到迴應,自己站了起來,走回來,徑直入了門內,一邊道,“不管你是受什麼人所託,王昌那個人,你最好別去招惹。不然……”
話沒說完,發現雲落落還站在門口,撇了撇嘴,“進來吧。”
雲落落這才擡腳,跨過門檻,同封宬一前一後地進了門內。
鄭秀才在院子裏一張破破爛爛的躺椅邊坐下,將酒葫蘆順手放在一邊,理了理袖子。
再次看向雲落落,“你在奉陽,可聽說過王昌此人平素行性?”
他這副樣子,周正鄭重,頓時便沒了先前的厭世放浪姿態。
封宬站在雲落落身後,看了他一眼,又轉臉,打量了一圈兒這破破爛爛的校園,最後視線定格在西邊那間敞開的屋門內,滿滿的書架上。
他走過去。
鄭秀才也不在意,不過瞟了眼,又對雲落落說道,“我本不欲多事,可小……女冠既然尋來,我便猜想,我先前之疑,只怕多爲真。”
小女冠?
封宬朝鄭秀才瞥了眼。
一旁,雲落落問:“你有何疑?”
不想鄭秀才卻不答,反而問:“女冠到底爲何而來?”
雲落落卻還是沒回答。
鄭秀才皺了皺眉,“女冠若不答,我也不能說。我,並不信你。”
他擡頭,看向雲落落。
若是旁人聽到這句‘不信’,便是不加以辯解或是自白,也總會有幾分神色變化。
可對面這個不過芳華年紀的小小女孩兒,居然連眉眼都不曾多出一絲漣漪。
依舊那副安然靜緩的模樣看着他。
輕輕地開口,“嗯。”
完全接受了他‘不信任’的直白!
他瞪了瞪眼。
旋即莫名多了一絲羞惱,一下站起身,又道,“大玥如今雖瞧着盛景繁世,可內裏早已糜爛腐敗透了!”
他在原地繞了兩圈,像是心思忽然被切了個口子,壓抑太久的話,忽然便有了個可以傾流的方向。
再次急促說道,“宮中以仙道熱論,引朝中上下爭相照仿。當今還造蓮花宮養了一位道真在裏頭!瞧着是論仙重道,可實際誰不清楚,那楊道真不過也就是個以皮相……”
頓了頓,忽地一跺腳,“長此以往,我大玥國之將危啊!爭亂若起,流離皆苦的,乃是這萬民百姓啊!!”
他好像說着說着,就轉到了很遠的地方去了。
雲落落也好像聽不懂,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鄭秀才喘着氣,一轉臉,對上那雙黑白分明到幾乎藏不進一點兒污垢灰暗的眼睛時。
頓時一僵。
下意識還想再說什麼。
那邊,傳來男子優雅輕慢的笑聲,“所以,鄭秀才是瞧見我家落落一身女冠裝扮,便將她視作那楊道真之流?”
我家?
誰家?
雲落落歪了下頭,似乎在思考封宬剛剛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而鄭秀才也眼眶一瞪,臉上以可見的速度發紅到發紫!
“不,不是,我,我……”
他忽而朝雲落落拱手作揖,“小生慚愧!竟以相貌論人,枉對聖賢!望女冠見怪!”
雲落落擡眸看他,神情平靜,不知是真的渾不在意還是完全沒明白鄭秀才這番談論與‘不信’到底有和關聯。
那邊封宬已經走了回來,依舊站在雲落落身側,再次含笑,“鄭秀才當得起一句‘君子坦蕩蕩’。”
鄭秀才頓時滿臉愧色,連連搖頭,“小生不敢,心胸狹隘之輩,當不起一句‘坦蕩’。”
若是真心夸人,此時應當是還要再誇上兩句,方爲你來我往寒暄禮儀之態。
不想。
封宬卻點了點頭,“着實。”
合着你剛剛那句是諷刺還是羞辱?
鄭秀才的臉紫得都快黑了。
他僵了僵,到底還是自己個兒站起來,看了眼封宬,可隔着帷帽又什麼都看不清,只好將目光再次轉向雲落落。
這一回的語氣,比先前已是大爲認真。
“非我不願告之女冠。王宅之中,自我這數年來,見到出入其內的真人高僧,不說上百,少則也是數十。然而……”
他眉頭擰緊,神色裏多了一絲凝重,“這些人,無一再從那宅子裏出來過。”
此言一出,不僅封宬,連躲在院牆外的趙一等人皆是齊齊一驚。
只覺一股寒氣唰地從腳底躥上來!
暗七悄摸兒地往趙四身後躲了躲。
“不曾報官?”封宬掃了眼若有所思的雲落落,問。
鄭秀才搖了搖頭,又道,“我曾將家中值錢之物隔牆丟於王宅,並報官說見了賊子進入他家。”
他再次拿起酒葫蘆,“可衙役並沒從他家發現異樣,甚至連……屍身都不曾見。那王昌還親自把我那東西送歸我手,爲表歉意,還另外贈了我一些財物。倒顯得他坦然大方,我卻是那陰狹卑鄙之流了。”
他喝了一大口酒,烈酒入喉,嗓子裏發出悶嘶聲,他苦笑搖頭,“這樣的人,誰敢相信他做了何等罪大惡極之事?更何況無憑無證,我又能做得了什麼?所以啊,小道姑,我勸你,最好別摻和這王宅的事,不然到最後,只怕要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