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聽封宬問:“所以,魏二郎君本不該命至如此?他所受之病痛,如今奄奄將逝之緣由,皆是因爲他以命,換了阿姐的魂?”
雲落落想了想,卻道,“不管他是否知曉這個代價是他的命,但是小甯的魂,確實是用他的命作爲代價,換回來的。”
趙六幾人再次受到不小的衝擊。
——原來,陰陽之道,所要的平衡之果,竟是這樣厲害麼?
封宬卻‘唰’地一下站了起來。
雲落落叫他這動作驚了下,擡眼看他。
門口幾人也偷偷朝內看來。
就見封宬退後一步,雙手一抱,忽而朝雲落落認真無比地躬身行了一大禮。
“落落,不管魏家二郎是否知曉換回阿姐的魂,是以他的命做代價。三郎還是想請求你,救一救魏家二郎。”
——不管如何,阿姐的魂,是受魏晗的因果而來。
趙六幾人愣了下,隨後齊齊行禮!
雲落落呆呆地坐在桌邊,看躬身行禮的封宬,看他盤起的髮髻上那枚紫金的髮簪。
不知想到什麼,神思有一瞬的恍惚。
對面,封宬再次說道,“三郎再替阿姐,多謝落落相救之恩。”
他終於信了‘冥冥註定’這幾個字。
若非冥冥,當初那個被他丟掉的平安符,又怎會被個孩童送回到他手裏?
若非冥冥,那座陰森怪異的喜婆宅子裏,他又怎會自以爲是地牽住雲落落的手?
若非冥冥,怎會遇見阿姐,怎會一路相隨,怎會如今相對,怎會傾心相付?
他一時心頭百般心緒翻涌。
手臂卻被一扶。
擡頭,就見雲落落站在他面前,伸手,輕輕地扶起了他。
同樣專注而仔細地朝他看,點了點頭,“我會盡力。三郎,別怕。”
封宬眼底一顫。
御察院是個人命無數的陰羅鬼差地界兒,他本可不在乎任何一條性命如何的。
然而,方纔有那麼一瞬,他確實在想,若是魏晗這樣的人都死了,那這大玥的皇朝,到底會荒唐到何種地步?
幸而,他的面前,還有個落落。
有個會朝他們伸出手,帶他們出泥濘的落落。
他笑着點頭,“嗯,今日請託落落行事,按着玄門規矩,三郎也該奉上報酬纔是。”
他看着雲落落點漆般漂亮的眼睛,問:“落落想要什麼?”
……
魏國公府。
一個一個穿着十分得體頭戴寶簪的婦人站廊檐下,拉住個匆匆行禮便要走的丫鬟問:“這是做什麼呢?毛手毛腳的?”
丫鬟急忙道,“嬤嬤可別攔着我了,國公爺吩咐的,要趕緊置備齊全需要的東西。我這就要去了,嬤嬤……”
話沒說完,那嬤嬤忽而往她手裏塞了個鐲子,笑道,“好姑娘,這不是咱們夫人有心想幫忙,奈何身子弱不頂用麼。見着府裏突然這樣忙碌,所以着我來打聽打聽,夫人雖幫不上忙,卻也能指使些得力的人來添把手不是?”
丫鬟本想拒絕,可一見那鐲子的水頭,咬了咬牙,朝左右看了看,跟嬤嬤擠到一邊,低聲說:“這話嬤嬤聽過可別往外傳,我也是聽外書房那頭伺候的來福提了一嘴,說是,這些東西是爲了給二郎君治病準備的,要我們千萬仔細小心了,不然國公爺見着哪裏不好,發起怒來,咱們一個都落不着好。”
那嬤嬤聽後是臉色大變,抓着丫鬟的袖子連聲問:“你沒聽錯?當真是給二郎君治病?國公爺請着大夫了?哪裏的人士?二郎君的身子如今都已這般田地也能治?”
丫鬟這才收起疑惑,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說明日應該會過來。您到時候打聽打聽。”
說着,往後退了一步,“嬤嬤,我真的耽誤不得了。您恭安。”
然後匆匆走了。
那嬤嬤瞧着那丫鬟走遠,臉色倏地沉了下來,一轉身子,繞過長廊,又過了跨院,入了後頭一間主屋裏頭。
進門就揮退了兩邊伺候的丫鬟,道,“大夫人,消息沒錯了!國公爺只怕是真請到那位‘天仙’來給二郎君治病了!”
“果真!”屋子裏,一原本站在一盆花木前修剪的文靜婦人猛地轉過身來,“那個不是捉妖降魔的道姑麼!怎麼還會看病?!”
這人是誰?
正是老魏國公的唯一一房妾氏劉氏,是老魏國公夫人的陪嫁丫鬟。
老魏國公夫人離世得早,老魏國公也沒續絃,在沒離世之前,內宅的事務也多是交給她管理。
如今雖然已經交由魏瑾的妻子管理內宅,可府裏上上下下也尊稱她一聲夫人。
她育有老魏國公的庶三子魏兆與庶長女魏念,如今那庶長女魏念已嫁去幾百裏外,年來也少回家一趟,其子魏兆卻是在魏瑾手下做事,聽聞平素頗得魏瑾讚譽重視。
同劉氏說話的,是魏兆的乳母,姓姚,府里人敬稱一聲姚嬤嬤。
聽到劉氏的話,姚嬤嬤又走近幾步,低聲道,“說不定是有什麼不尋常的手段。大夫人,您看……這事兒該怎麼辦?”
劉氏握着剪子皺眉沒說話。
姚嬤嬤看了她一眼,又道,“本來眼看着也就要成事兒了,這會子突然冒出這麼個人物來?您說,該不會是國公爺發現了什麼吧?”
劉氏手裏的剪子頓時一顫!
當即道,“不可能,以國公爺的性子,要是發現了什麼,如今府裏斷然不會這般安寧。”
姚嬤嬤暗暗鬆了口氣,又道,“大夫人,奴婢總覺得這個當口,那位‘天仙’來得十分不妥。若是她圖謀什麼,刻意挑撥國公爺,說不準還會鬧出什麼來。您爲着三郎君,也該謹慎些纔是。”
劉氏朝她看,“你是說?”
姚嬤嬤點頭,“四爺那邊傳話來了,說明日那天仙若真的來府裏,要您無論如何將人引到外院去。四爺……會將給二郎君送藥的那些人全處理乾淨,不會叫您沾染一點腥。”
說着,她又看了眼劉氏,“如此,也就不會牽連道三郎君了。聽說,前段時日,國公爺還有意要將三郎君舉薦去御林軍呢!”
劉氏眼睛一瞪!
過了會兒,咬牙點點頭,“好。去給四叔傳話,就說明日我定會將人帶去外院。”
“是。”姚嬤嬤一笑,立刻逢迎,“大夫人爲了三郎君,真是受盡委屈。”
劉氏靜秀尚存的臉上透出幾分無奈,輕嘆。
“他是個有能耐的,可惜卻託生在我的肚子。我也只能盡力,幫他將擋在前頭的石頭,一個個搬出去,好叫他好走些罷了。”
“夫人用心良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