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正打得歡的小紙人也被嚇住了,齊刷刷飄在半空中,愣愣地看那隨從。
隨從本就是個軍武出身,滿身凶煞,便是面臨敵軍萬馬也不懼怕。
可是叫這羣小紙人這麼一看,突然莫名其妙有點兒……心虛?
總奇怪地感覺跟欺負了小孩子似的?
他不自在地咳嗽一聲,又梗着脖子道,“侯爺面前,不得放肆!”
小紙人又齊刷刷地往後一退!
那隨從一僵。
剛又要說話。
門內又探出半個人身,“四喜!你個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欺負柳大爺了?你……咦?落落,你回來啦?”
“唰!”
所有小紙人全都衝了回去,縮在雲皓腦袋後肩膀旁,還有的扒拉着他的臉和髮髻。
有個胖肚子的委屈地拽他的手指,扁扁的紙手朝關內侯的方向直戳。
那樣子分明在告小狀——你瞧!有人欺負我們哪!
“……”
隨從嘴角抽了抽。
一邊的四喜這會子也回過神來了,趕緊地鬆開手,往地上一跪,“奴婢失禮,請關內侯恕罪!”
關內侯看了看這活潑的小內侍,又看了看那邊活靈活現的小紙人。
周圍淡定的太子近侍,門口一身道服的年輕道人。
最終,目光落在那面若梨白眸含清雪的小女子身上。
周身煞氣無聲斂沒,淡淡一笑,朝身側隨從瞥了眼,道,“無妨,起來吧。”
隨從面色一白,朝後退下。
四喜也跟着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說道,“謝關內侯不罰之恩。”然後……往雲落落身側躲了躲。
雲落落伸手將他被打歪的帽子理了理,道,“去告訴紫鳶備茶。這位是我的客人。”
四喜與雲皓一起露出驚訝的神色。
雲皓當即從門內走了出來,身邊好些紙人看着關內侯似乎有些怕,並不敢靠近,只飄在原處。
卻還有一兩個膽子大的,趴在雲皓的肩膀和髮髻上,悄摸摸地朝關內侯看。
“關內侯。”
雲皓順着行了個道家禮,“貧道靈虛觀第一百三十二代觀主青雲座下弟子,雲皓。”
關內侯想起方纔蘇青提及的‘大先生’,笑了笑,還了一禮,“大先生。”
雲皓眉梢一挑,擡頭來剛要說話,目光卻倏而在他面上一定。
隨即眼神閃了閃,朝雲落落瞥了眼,笑道,“久聞侯爺大名,不想今日一見,如此氣勢非凡,果然名不虛傳。”
剛說完,就見雲落落靜靜地朝他看來。
那意思像在問——大師兄,你在說什麼?7K妏斆
雲皓無聲地動了動嗓子,裝作沒看見她的眼神。
對面關內侯卻笑了,也朝雲落落看了眼,然後朝雲皓道,“大先生不必擔憂,我今日求見太子妃娘娘,乃是有一事請託。”
他本是一身蕭殺之氣,如此溫和言語,無形中便有一股子上位者的威壓之勢。
雲皓暗暗心驚。
身旁雲落落已轉身朝門內走去,“侯爺,請。”
關內侯朝雲皓點點頭,轉過身來,擡目,便見雲落落已先一步進了朱門小宅內,原本飄在門框邊的小紙人們,立時跟大蝴蝶似的,一個個全撲棱棱地跟了過去。
關內侯卻淡淡一笑,擡腳,跟了過去。
後頭,雲皓看着,忽然‘嘶’了一聲。
蘇青朝他看。
趙五問:“大先生,可是有何不妥?”
雲皓摸着下巴,問:“你們哪兒遇見這位侯爺的?”
蘇青便將方纔的事簡略說了一遍,又道:“雲先生邀請關內侯到此,可是有何安排?若大先生知曉,還請告知,我們也好做些應對。”
卻見雲皓摸着下巴咂嘴,卻不吭聲。
趙五瞧着他這樣子就笑,問:“大先生?”
不想雲皓卻瞥了他一眼,一臉的高深莫測,“天機不可泄露啊!”
“……”
“???”
蘇青趙五一頭霧水。
誰知雲皓又扭過身,問:“方纔說的尋到遺棄嬰孩的橋在哪兒來着?我去瞅瞅。”
蘇青疑惑,“雲先生不是說不能涉麼?”
雲皓咧嘴,“那是我家落落。我一俗人,沒那些講究。”
說完,拍了拍掌心。
一隻虎斑貓從牆頭跳下來,前爪按在地上,懶懶地‘喵嗚’一聲。
雲皓一笑,領着它,閒閒噠噠地朝前走去。
趙五扭頭看那一人一貓快活自在的身影,忽然道,“大先生,我也去!”
然後躥了過去。
蘇青看着搖搖頭,轉回身,走進朱門小宅內。
門內。
關內侯剛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花香。
然而這花香雖馥郁蓋人,卻並不叫人窒息難以忍受,反而在香意中透着一股子清冽,仿若夏日霜雪,叫人嗅之便入心脾。
他面上不動聲色,邁步穿過垂花門,一擡眼,腳下便滯住了。
一方四四正正的小院子,各色草木花團錦簇爛漫斑斕不提,院中一棵百年的香樟樹,樹冠如雲,蓋住了大半的院屋。
樹下一座紅色纏滿紫色花藤的小橋,一方漣漪圈圈的池塘,池邊一株小小的柳樹,碧綠成輝。
再往前,是一座纏滿花枝的鞦韆架,和一張石桌几張石凳。
樹下鞦韆石桌上,零散幾個小紙人,有的懶洋洋曬這夏日暴烈的日頭,有的拿着小掃把,追着飄落的樹葉花瓣玩耍。
那個纖細輕盈的小小女冠走過去時,滿院的花木似乎都活了起來。
枝葉抖動,花尖輕顫。
一個美麗溫柔桌紫色花裙的女子,從香樟樹後的院子裏飄了出來,輕輕巧巧地落在她面前,含笑道了聲,“小主人。”
“嗯。”她應了一聲。
滿院的草木香氣愈發清轉。
分明只有她一人,可關內侯卻彷彿見這世間紅塵皆縈繞在了她周身,熱鬧不凡。
身後的隨從早已看傻了。
關內侯已輕笑出聲。
擡目,就見那滿身純澈雲塵環繞的女冠站在微蕩的香氣中,朝他頷首,“侯爺,請坐。”
圍繞在她周身的小紙人轉過身來,分明沒有人語的滿院,卻似乎有無數的善意在朝他微笑。
關內侯微微呼出一口氣,眸中含笑,恭敬道,“叨擾。”
然後,邁步走過小院,來到了石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