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盤繞花瓣的紫鳶浮在一旁,輕巧溫柔地奉上兩杯茶,與樣式十分精緻可口的點心。
那點心關內侯瞧着倒是尋常,不過這茶……
他端起一杯,茶意已溢鼻息。
淺啜一口後,動作微滯,然後端着茶盞,又飲了一口。
身後隨從察覺到,快速看了眼,心下暗訝——侯爺素來苛己,所食所飲所行所爲斷不會輕易露出喜惡。
這茶?
雲落落已道,“侯爺,我並非方外之人。”
關內侯一頓,露出幾分意外,放下茶盞朝雲落落看去,“可太子妃娘娘這通天之術,並不像故弄玄虛之作。”
那附身的冤魂,尋氣的紙人,滿河驚人眼目的小小屍骨。
就算厲害的得道高人出手,也並不一定能如她這般輕而易舉。
關內侯想了想,手往後一伸。
隨從立時掏出一個繡着忍冬花綠豆沙色的荷包奉了上來。
關內侯將那荷包放到雲落落跟前,鄭重道,“太子妃娘娘,這是定金。若能尋到我所尋之……人,另有重謝。”
後頭,站在幾步外靜侍的蘇青注意到了那些微的停頓,不動聲色。
四喜躲在角落,拽着暗七低聲道,“咱們雲先生壓根並不在意這些銅臭,關內侯此舉怕是行不通哦。”
暗七扯回自己的袖子,沒吱聲。
四喜納悶看他,“七哥,你最近好奇怪喏,怎麼悶悶不樂的呀?是不是九哥黑哥欺負你啦?我幫你告訴太子殿下去!”
另一邊的黑影磨了磨牙。
暗七還是沒出聲,四喜歪頭。
石桌邊。
雲落落看了看那荷包,果然沒有伸手去拿,只是依舊淡然緩聲道,“我非方外,卻入道門。侯爺,可知這其中乃有何意?”
關內侯看着雲落落。
他本是常年高位之人,只有他下令吩咐,何曾受人如此詢問。
但是他卻無半分介意,反而認真擡首,“請太子妃娘娘指教。”
身後隨從又微擡了擡眼。
雲落落彎了彎脣,一手放在桌上,垂眸。
關內侯順着看過去,看見桌面上幾個奇形怪狀的小紙人正踮腳夠着半空飛舞的紫色花瓣,滿桌子的鬧騰,十分沒有規矩,卻又……出奇地叫人心生溫寧。
便聽對面傳來雲落落的聲音,“這便意味着,千人萬物,於我來說,皆是因果。”7K妏斆
關內侯一愣,隨後擡眸。
明白了雲落落的意思——若要請她幫忙,便必然要讓她知曉,這所託之事的前因後果。
果然,隨後對上雲落落擡起看來的眼睛。
漂亮得如一汪春露,平靜又溫和地看着他,“所以,我要知曉,此物來源,侯爺之意。”
關內侯沒出聲,後頭隨從也大氣不敢出一聲。
蘇青靜靜地站在不遠處。
四喜和暗七黑影幾個皆秉着氣息偷偷地豎着耳朵。
然後聽到關內侯開口,“請太子妃娘娘屏退左右。”
“!!!”
不止那隨從,連蘇青都沒忍住露出驚色!
這可是關內侯!南疆之主!皇室忌憚!
他不願之事,連皇上都不能勉強!
衆人退到院子外。
四喜扯上暗七的袖子,驚訝地直蹦,“雲先生太厲害了!我聽乾爹說,關內侯可是個十分厲害的……呃。”
沒說完,瞧見旁邊關內侯的隨從,趕緊往暗七身後躲了躲。
暗七冷冷地掃了眼那隨從,將四喜往後一護。
隨從無奈轉身,走到另一頭。
唯獨蘇青,皺眉想了想,低聲對黑影道,“讓人給太子殿下傳消息,關內侯請託雲先生之事恐怕十分緊要,請太子殿下早做安排。”
雲落落之能,他們自然心知肚明。
可關內侯常年征戰殺場之人,心性之韌,非常人能及!豈會一兩句話便被輕易鬆動心意?
唯一的可能便是,這件事,對關內侯來說,十分重要。
而且已到了無可奈何,讓這位外雅內煞的侯爺不得不低頭請求的地步。
黑影當即皺眉,朝蘇青看了眼,低聲應下。
院內。
小紙人們全都飛到了大大的香樟樹下,紫鳶遠遠地站在花橋上,連花葉都捲起了葉尖蓋住花朵。
全都如活物般,避開了石桌的方圓之外。
關內侯本是滿心心事,可瞧見這樣的趣景,還是忍不住笑了。
朝雲落落拱了拱手,“多謝太子妃娘娘體諒。”
雲落落沒說話,端着茶盞飲了一口。
她神態安靜,舉止輕緩,倒叫關內侯本有些遲疑的心思終是漸漸安定下來。
他也端起茶盞,慢慢地喝了一口後。
卻沒說話。
只是將那枚似金似玉的小物放在桌上,靜靜地看着。
雲落落垂眸。
夏日炙熱的光線透過香樟樹的縫隙傾灑下來,被這小物閃耀出斑斕迷離的光彩。
關內侯的手指輕輕地碰了下,那小物輕輕一晃。
瑰麗的色彩如水暈淺淺盪開。
他擡着手指,片刻後,低低開口。
“此物乃是我一年前所得……”
關內侯其人,聲名威勢遠超其他皇親國戚公爵侯門,原因無他,乃是因其十五歲受封南疆時,南疆本是一片蠻荒地帶,不過短短十五年間,那幾乎已被朝廷放任生滅的南疆,不僅在他手裏盤活起來,甚至日漸強大,發展起了大玥甚至九州大陸最大的海市。
惑亂的海寇不見了聲息,流竄的水寇徹底蟄伏,南疆的水軍,宛若一頭巨獸,在南海的水岸邊漸漸地露了頭,令朝廷日益忌憚。
而關內侯,做爲驅縱這頭巨獸的主人,必然成了皇族的眼中之釘。
一年前,景元帝曾派了豐親王封源以視察之名,前往南疆。
此舉乃是一箭雙鵰之意,當時景元帝忽而無緣身染惡疾久不能治癒,懷疑是文氏聯合聖僧所爲,所以故意將封源派往南疆。
如此,一來能轉移文氏注意力以暗中查明真正病因,二來又能借文世之手查看一番南疆以及關內侯的真正形勢。
平康坊朱門小宅花香縈繞的小院內。
關內侯淡淡地說道,“豐親王抵達侯府的第二日,便同我說,要想能在皇上那兒交出一份漂亮的奏摺,需得我給他些能叫他滿意的實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