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在他腦海中,一遍遍的放着。
他心已寸草不生,荒涼空寂。
人間太苦,下輩子不來了。
當一縷陽光從山頭爬出來,顏倉溟心跳的頻率也一點點的低了下去。
“阿顏!!”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
讓顏倉溟剛要閉上的眼睛,又輕輕眨了眨。
幻聽吧?
是幻聽吧?
“阿顏!顏倉溟!!我來了!爲師來了!”旬離瘋了一般,一邊驚恐的叫着,一邊自屍山血海爬過去。
顏倉溟艱難的轉了轉頭,他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一抹紅艱難的朝着他爬過來。
是師尊嗎?
亂葬崗堆積的屍體如山,他特意尋的地方,好髒的。
師尊,你怎麼這麼快就來接阿顏了?
等阿顏下去洗洗乾淨了再去見你纔好。
“師尊…”顏倉溟艱難伸出手指,輕輕的笑了。
他要沒力氣了,他好累,累到連眼皮都懶得擡起來了。
就在顏倉溟的手即將垂下去的那一秒,一隻溫熱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指。
心臟倏然開始劇烈跳動了一下。
全身凝固的血液正在緩緩流向全身。
在他死亡的前一秒,他的神明,又將他從深淵中拽了出來。
隨即,是那人紅着眼,顫慄着身子,不停的搖晃着他,嗓音嘶啞得可怕:“阿顏,我來了,我來了,爲師錯了,我是鍾子書,我也是旬離。阿顏,你醒醒…”
睫毛輕顫,顏倉溟睜開了那雙緊閉的雙眸,入目,是他心心念唸的容顏,此刻正滿臉心疼且自責的看着他。
“師尊…”顏倉溟叫了一聲,頭上的斗笠就這般掉了下去。
滿頭銀髮傾斜而下。
鍾子書一驚,隨即鋪天蓋地的心疼淹沒了他,雙手捧着顏倉溟滿頭的白髮,他顫音道:“阿顏,你…”
他要說什麼?他能說什麼?
鍾子書幾欲崩潰,即便他咬着牙壓抑着情緒,可眼角的淚還是砸落在顏倉溟臉上。
就那一瞬間,顏倉溟笑了,他仿若獲得新生一般,整張臉都洋溢着笑容,他起身,將鍾子書摟入懷中。
擱置在一旁的聚魂燈也重新亮了起來。
“哭什麼?我沒事了,師尊別哭。”顏倉溟伸出手指心疼的擦了擦鍾子書的眼角。
可鍾子書情緒爆發,完全控制不住。
他們在屍山血海裏相擁,顏倉溟心疼的一遍又一遍的輕吻着他眼角的淚,輕聲哄着:“別哭了,哭得我心都要碎了,我沒怪你,不哭了好不好?”
而周圍的血腥味和屍體腐敗的味道,都讓鍾子書在此刻崩潰。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再也見不到他的阿顏了。
閻王抹了抹眼角的淚,轉身離去。
顏倉溟是心病,根本不需要什麼法術的救治,只要那個人來了,自然就枯木逢春,活過來了。
顏倉溟輕輕嘆息了一聲,彎腰,將他抱了起來,收了聚魂燈和小木人,腳尖輕點,就帶着他離開了這裏。
在剛剛那一刻,他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來臨。沒想到…
只要這個人來了,他就還是覺得。
人間雖苦,但有旬離在,就值得。
剛一落地,鍾子書就從他懷裏跳了下來,眼睛紅紅的拉着他坐下:“你剛纔好虛弱,我看看。”
說完,鍾子書就蹲在了他面前,手指搭上了他的脈搏。
鍾子書自己可能沒有發現,他渾身抖得厲害。
不僅如此,身上沾了很多鮮血。
都是剛剛爬亂葬崗的時候沾上的。
他的阿顏,他不在的日子裏,他的阿顏還有多苦多痛啊?
眼睜睜看着他迎娶別人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怕是剖心之痛吧。
他低着頭,半響都沒敢擡起頭來。
顏倉溟彎了彎脣,可眼中卻滿是心疼。
師尊最愛乾淨了,可卻爲了他寧願滿身污垢。
這樣的師尊,怎能讓他不愛?
直到鍾子書感受到顏倉溟平穩的脈搏,整個人才逐漸平靜了下來。
但一擡手,看到他滿頭白髮時,鍾子書的心又忍不住泛疼了,眼中霧氣氤氳,視線有些模糊。
那人急了,他問:“怎麼了?很難看嗎?”
顏倉溟不想的,只是他後來發現時,就已經是這樣了。他無力去改變,那會兒想着,總之都要死了,那青絲成雪,也沒什麼不好的。
可如今見師尊無措落淚,顏倉溟卻覺自己該死。
“師尊,你若覺得難看,我…”顏倉溟話未說完,鍾子書仰頭,便封住了他的脣。
多少年了,顏倉溟沉睡三年,他離世六年。而今第七年,算下來。
十年了。
他們相愛纏綿的日子,沒超過一年。可他們錯過的日子,卻有十年之久。
十年啊!
熬到,顏倉溟心神俱損,熬到他青絲成雪,熬到他險些命喪黃泉。
怎會不痛?
痛極了。
吻,是炙熱而又瘋狂的。是隔了近十年的相惜,誰也沒有說話,脣間除了彼此瘋狂滾燙的呼吸,還有帶着鹹味的淚。
誰的?
不重要了。
他們此生,從未做過壞事。可前半生,天道擋路,讓他們將凡間的生離死別都經歷了個遍。
倥傯半生,唸了十年,等了十年。
他們終於能夠站在陽光下,隨心所欲的做自己的事情。
天亮了又暗。
滿地凌亂的衣裳,他一身紅衣自屍山血海中拉回了他憐惜近半生的男人。
足足七日。
他們沒有出過房間。
顏倉溟總是格外小心,因爲此時的鐘子書,還沒有仙骨,便意味着經不起他的折騰。
但,他的師尊啊。
不論是子書也好,旬離也罷。
總是令他心疼得緊。
“明知纏着我,會很辛苦,卻還不起身?嗯?”顏倉溟饜足的笑了,自從他來了,顏倉溟臉上的笑容就沒有落下去過。
鍾子書縮在他懷裏,輕喘了兩聲,推搡了他一下,嗓音沙啞得不行:“無妨。你去尋老闆,再拿幾盒…”
顏倉溟一愣,隨即問道:“拿幾盒什麼?”
臉,頓時爆紅。
鍾子書轉過身:“明知故問,不想便算了。”
顏倉溟癡癡笑了兩聲,摸索過去,將人從身後抱了個滿懷:“想,怎麼會不想?這樣的日子,再過個千年萬年,我也是很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