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倉溟側頭,支楞起身看向江年,拍了拍牀邊的位置,笑道:“想知道?上來,我講給你聽。”
江年遲疑了兩秒,隨即麻溜的脫了鞋,直挺挺的躺了上去,渾身僵硬得連腳尖都繃直了。
顏倉溟輕笑了一聲,伸手過去,拿起江年散落在枕頭上的一縷青絲,把玩着,道:“這個世界上,不止有人,還有神,魔,妖,鬼,以及…其他未知的生物。”
江年雖緊張,可還是有些好奇:“我以爲…那只是傳說。”
因爲草原和中原隔的距離很遠,當年大旱並未維持多少時間,海澇也並未波及至草原,所以草原人對這些只是聽說,或許真的有,但不像內陸人一樣堅信不疑。
“不是傳說,而我的身份,是魔族。”顏倉溟淺笑着說了出來。
江年雖有疑惑和猜忌,但當顏倉溟亮明身份,他卻反而釋然了。
顏倉溟輕聲詢問:“還想知道什麼嗎?”
顏倉溟不禁神色微斂,每見一個神魂,或許都要解釋一次,再以故事的方式將他們的故事講給師尊聽,顏倉溟一點兒不會覺得煩,只要這個人想聽。
但,顯然江年有些退卻了。
側過身,背對着顏倉溟,說道:“沒有了,睡吧。”
他有些不敢問。
江年也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但就是不想也不敢去問。
“好。”顏倉溟沒逼什麼,只是靜靜的躺了下去,默默的看着江年的背影。
人分三魂七魄。
神亦如此。
完整的生活在凡間,且有實體的,那便是一魂一魄。
子書,莫北,江年。
便齊了三魂三魄。
他去過地獄,尋回的是師尊餘下四魄中的一魄。
若能尋回年年,便只差三魄了。
顏倉溟擡手,輕輕揉了揉胸口,他尚有一魂一魄殘留,可卻不在人間。
不過幸好,他還能感受得到。
顏倉溟感受着心口的搏動,彷彿能感受到旬離此刻的心跳,他看着江年的背影,倏地,就入了神。
“我行過好多地方,見過大漠孤煙,也見過皚皚白雪,可都抵不過江南煙雨。”
顏倉溟輕聲道:“年年,我想和所愛之人牽着手行過江南小鎮,在飄雨的黃昏看看年輪的痕跡。年年,若將來草原安定,你可願隨我行一程江南?”
江年不懂:“爲何獨對江南有所執念?”
顏倉溟眸中似有淚光閃過。
他不是對江南有所執念,而是對師尊有所執念。
旬離在時,一向喜歡普通人的生活,下雨時,也不喜打傘。天氣太冷,會手腳冰涼。太熱,又愛喝涼飲。北北有胃病,其實師尊也有,只是沒這麼嚴重罷了。貪酒貪美食,可卻從來不說,不愛喝藥,卻總威脅他喝藥。
顏倉溟想着,便笑出了聲:“江南風景好,青石板的盡頭能看到光。”
江南風景宜人,氣候溫和。晚間,會有很多小販在長長的柳巷中賣各種各樣的美食,酸的,甜的,辣的,鹹的。
你覺無趣時,我們可以一步一步逛遍整個江南。你若累了,我可以揹着你,抱着你。晚上可以躺在躺椅上,看漫天繁星,給你買些愛喫的糖葫蘆,溫一壺酒。
反正只要是你,怎樣都可以。
你從前總唸叨成親後,想回凡間看看。我便一直在想,何處的風景能適合養師尊。
若是可以,在江南煙雨盡頭,我想看到撐油紙傘行在微雨中的師尊。
他想,師尊一定歡喜這樣的地方。
那,便是他的心之所向。
顏倉溟靜靜的看着他,幾近癡迷。聚魂燈在儲物袋裏不停閃爍,而躺下冰棺中的那人,睫毛卻輕輕煽了煽,手指也輕輕動了動。
半響,一滴淚順着眼角滑落鬢角。
他彷彿聽到了阿顏的心聲。
聽到了,他對江南的嚮往。
原來,阿顏早就想過要帶他去哪裏了。
江年下意識的伸手,卻被眼角的涼意一驚。
他…怎會流淚?
“可以嗎?年年?”許真的是執念,顏倉溟追問。
江年最終還是應下:“你若喜歡,日後我陪你去看看。”
而躺下冰棺中的那人,也微微揚了揚脣角。
阿顏,待你我重逢,你想怎樣,都隨你。
江南。
一直沒有心跳的人,此刻心臟卻頗有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就好像,無處可歸的大雁尋到了家一般。
我想活着。
江年心頭也越發熱了。
爲何,顏倉溟只是寥寥幾句話,他卻對江南有了種莫名的嚮往。
“好。”顏倉溟高興極了:“謝謝年年。”
而此時。
江南,徽州,宏村。
深巷盡頭,庭院中,有一白衣女子,撐着油紙傘,低頭看向腳下流過的綠波。
有人被這一幕吸引,頻頻回頭。
但見白衣女子清秀絕俗,容色照人,明眸皓齒,身形婀娜,實是一個絕麗的美人,秀美中卻有帶着幾分英氣,約莫十多歲年紀,一身氣勢卻不可逼視。
“師姐,我們該回宗門了。”有人乘着小船行來,衆人皆對這位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女子,抱有敬意。
旬安安回神,擡眸看去,嗓音極甜極冷:“先去把我身後這座庭院買下來。”
小弟子呆了,不明白:“啊?爲何啊,師姐?”
說起這個,旬安安眉目都溫柔了許多。
回頭,看向這一方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四合院。石,水,亭,鮮花,田地,還有秋千,門前還有溪流。
旬安安覺得,爹爹一定喜歡,連她都喜歡得不得了。
鞦韆有兩個,父王年紀大了,她和爹爹一人一個,父王在後面推。
魔刃和月華一間,爹爹和父王一間,她一間,還有一間,可以留給師傅來時住。
不對。
旬安安看着小弟子,笑道:“這附近的庭院,再買兩座下來。”
總要給他們兩對二人世界不是?
她嘛,閒來無事蹭蹭飯就好。
反正爹爹一定不會忘記她的。
小弟子疑惑的撓撓腦袋,卻還是拿着銀子去了。
“師姐今日好奇怪,怎麼突然眷戀起江南來了?我們不是來做任務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