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顏倉溟仰躺在山洞中,雙目無神,心如死灰,他已無力再和天爭。
若命運如此,便讓他和師尊一起身隕吧。
安安,不僅是他的命,還是師尊的命。
取安安性命,去救師尊。
這是不可能的。
旬安安臉色白得嚇人,就在她搖搖欲墜的時候,一雙手撐住了她的肩,旬安安艱難的回頭看去,卻對上一張陌生的臉。
“你是…”
顏墨嘆息了一聲,拍了拍小丫頭的肩膀,隨後伸出雙掌,給她輸送了靈力維持生命。
“我叫顏墨,你應稱我一句爺爺。”
旬安安眼角有些溼潤:“爺爺,父王他…”
顏墨擡手,示意她不必再說:“我都明白。”
旬安安哭了:“還有…還有辦法嗎?”
顏墨也有些感嘆,這天地間,對他們父子,總是不仁的,甚至…從未有過仁慈。
“在魔界有一淨化池,可以重塑你的靈魂,只是…一旦重塑,你這輩子只能留在魔界跟爺爺一起待着,且斷情絕愛,五感喪失。因爲只有魔族,可以不用靈魂就生存下去,而這是禁術,連你父王都不知道的禁術。而這,是救旬離唯一的辦法,你願意嗎?”
顏墨這話說得慎重。
這是一個無比冒險的決定。
旬安安的軀殼可以保留,但是魂魄已經和肉身形成一體,就是閻王所說的已經融合成她身體的一部分,是完完整整的一個人了。
如果要救旬離,必須抽魂。而抽魂的痛苦…非常人能夠忍受。
旬安安本就是個死人,靠着旬離的仙氣和三魄,撐至如今,已是不易。
若抽完魂魄,肉身直接化爲血水也是完全可能的。
但顏墨在,可以避免這種這種事情的發生。
然而接下來就是重塑魂魄,重塑魂魄,塑的一定是魔族。意味着,旬安安再也沒法修仙,也意味着重塑之後,可能就是個傀儡,即便灌輸記憶進去,也改變不了傀儡的事實。
這個抉擇,他沒告訴顏倉溟,是因爲顏倉溟根本就不會同意。
但他那個蠢兒子不同意的話。
三條命,都會沒有。
因此,顏墨率先找了旬安安。
閻王說這事的時候,顏墨不覺得意外。
因爲他當年面臨的痛苦,不比顏倉溟少。
妻子受辱,含冤負屈而亡。
而他捅破了天,也沒將人尋回來,別說魂魄了,連龍女存在過的痕跡,他都找不到。
而他因着仇恨,恨了龍女數十年之久。
真相揭開的那天,若非理智尚存,他或許早就抱着龍女的衣冠冢,隨她去了。
旬安安沒有猶豫:“爺爺,我願意,現在就開始吧,把我的魂魄抽出來。”
顏墨拍了拍小姑娘的肩:“一時入魔,一生爲魔,你當真願意?”
旬安安看了一眼山洞的方向,突然綻開了一抹笑,如同冬雪融化般充滿了暖意。
“父王也是魔族,不是嗎?”
顏墨微愣:“你可知抽魂之痛…”
旬安安:“父王也曾受過這樣的痛苦,父王能忍受的,安安也能忍受。”
顏倉溟也受過這種痛苦?
顏墨下意識的握緊了旬安安的手,仔細的探了一番,隨即,眼睛亮了亮。
“你體內有他的一魂一魄!”
旬安安笑了笑:“是的,不止爹爹的三魄,還有父王的一魂一魄才組成了一個完整的我。”
顏墨沒興趣再問旬安安是怎麼知道自己是怎麼組成的了,不過,他想說的是。
“你們都有救了。”
旬安安一愣:“啊?”
“你父王的一魂一魄,是上神纔有的神魂,抽回你爹爹的三魄,靠着上神的神魂,哪怕只有一魂一魄,也夠你活了,只不過你會靈力盡失,但是你爹是誰?”
顏墨突然哈哈大笑:“你爹是上古主神啊!有你爹在,靈力盡失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他揮揮手傳你一點就夠你繼續修仙了。”
旬安安聽得腦袋懵懵的,不過也很快反應了過來:“我們…都有救了?”
顏墨高興得立馬拉着旬安安消失在原地。
“當然有救了!哈哈哈!只是你得熬過去抽魂的痛苦啊…”
而顏倉溟早就不知今夕何夕,他躺在山洞裏,自從旬安安走了,他就沒有再起來動彈過。
他彷彿又回到了子書成親的那晚,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想要,靜待死亡。
自然也就不知道儲物袋裏的聚魂燈已經滅了。
“阿顏…”
恍惚之間,顏倉溟彷彿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顏倉溟沒有睜眼,只是啞着聲說了句:“師尊來接我了?”
旬離緩慢蹲了下去,眼眶紅了又紅:“阿顏,爲師回來了。”
哦,不是來接他的。
那就讓這個夢再長一點吧。
倏地,溫熱的掌心包裹住他的手指,將他僵硬的指節溫柔的掰開,最後,十指相扣。
彼此的掌心都盜了汗,顏倉溟的大腦根本沒法轉動,到了這個時候,他應該是激動的,是瘋狂的。
可到了這一刻,顏倉溟發現,他居然是害怕的,恐懼的,甚至在細微的顫抖着。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讓他有些生理性的抗拒,甚至是牴觸,以至於,良久沒有說話。
用沉默來將建立了一座屬於自己的防禦塔。
他真的…受不住了。
他蜷縮在那裏,身後的那人便從後面攬住他,溫熱的脣瓣帶着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後頸。
一字一句,充滿了力量。
旬離再次重複:“阿顏,爲師回來了。”
顏倉溟似是顫抖了幾分,可還是沒有回頭。
旬離滿眼心疼,甚至連心臟都是在揪着發疼,眼和心,都是熱的。
他空寂萬年,從未有此刻這樣的心態,甚至是自己死前所承受的痛苦都不及現在的十分之一。
他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永遠都是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他是衆神眼裏的主神,高不可攀。也是凡人敬重的神明,受萬人敬仰。凡此種種,都是他意料之中的。
甚至於當初領養安安,都是他一手促成。
以及後來的,在安安及笄之前回來。
他想好的,儘管很難,但是他跪着爬着也會回來,他不會失阿顏的約。
他性子向來沉穩,再難受,也會忍着。辦法很痛苦,他知道顏倉溟不會同意,所以他從來不說,他珍惜每一次相遇,他知道顏倉溟想要的是什麼。
旬離自嘲一笑,看,他總是這般自負。
怪不得,上天要這麼折磨他。
他算好了所有的後路,他想讓安安陪着顏倉溟等着他回來。
可因爲這算計裏也有阿顏,所以他失算了。
執念太深太重,以至於三魄寄了安安身上,又給了阿顏一個沉重且致命的打擊。
他屬實沒有想到,自己的執念已然深到這種地步。
害了安安,甚至害了阿顏。
怪他太過自信,以爲一切盡在掌握,殊不知。
還有一個人,他是始終無法掌控的,他控制不住的去心疼這個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般的熱烈,心跳是那般的劇烈,一碰到,就經久不散。
理智,理性,智商,情商。
在遇到這個人,都會崩塌。
他這個時候很笨,笨到在面對這樣的時候,他不知該如何去解釋。
要說些什麼?
是對不起,來晚了?
還是…
是什麼?
旬離真的想不到。
只憑藉着自己內心深處最無法訴說的感情,去重複這一句話:“阿顏,爲師回來了。”
此刻,他知顏倉溟心態,故而心疼萬分。
可他能做的,只有等,壓抑着自己所有的情緒,等這個人緩過神來。
旬離還是能夠猜到結局,他知道,甚至篤定顏倉溟會回神將他攬進懷中。
可這個等待的過程。
是煎熬且痛苦的。
ps:果果寫書,向來是順其自然,尤其在面對旬旬和阿顏。果果有時候會控制不住劇情的發展,寫完再看,會跟當初想法背道而馳,很荒唐,但這就是事實。有時候我都覺得,雖然是我寫的他們,但是我融入不進他們。可能,作者只是個引路人吧,而讀者是路上的看客,真正走路的纔是他們。晚安,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