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御辛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屈辱的感覺了。

    特別是,這種屈辱還是來自於她最憎恨的那個小賤人,懷音。

    正是因爲有她,玄吟纔會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用那樣幾乎殺人的目光看着自己,彷彿下一刻便會要了自己的性命。

    魔女眼眶有些紅,雙手撫着自己的脖子,看起來楚楚可憐。

    這是她慣用的姿態,如今剛受到玄吟的粗暴對待,倒真的有幾分真心誠意了。

    “奴是爲了龍尊着想!若這小丫頭真有什麼不測,奴死不足惜,可殿下該怎麼辦?”

    “奴愛慕您,不忍心您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也不願意勞碌異常成空。”

    “祭臺已經搭建好,不如趁此機會,將神女的魂魄召回,完成您多年的夙願,也讓懷音的犧牲有價值。”

    “這樣不好嗎?”

    伽御辛的語聲急促,全然一副爲心上人考慮的模樣。

    玄吟仔仔細細盯了她半晌,實在從那眸子裏看不出作假,這才移開了目光,有些淡淡道,“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這是變相拒絕了伽御辛的意見。

    魔女恨得咬牙切齒,實在不知道懷音給他灌了些什麼迷湯。

    即使做出了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玄吟這個便宜父親也依舊願意去包容。

    反而對自己沒有半點信任。

    但無論怎麼怨懟,伽御辛終究慢慢垂下了頭,輕聲軟語,“您決定了便好。”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伽御辛寸步不離,守在懷音的身邊,玄吟自然也一起陪同。

    玄吟雖然命伽御辛盡力救治,卻始終未曾出手解開懷音身上的禁止,依舊封印着她的修爲。

    也正因爲如此,懷音始終孱弱,甚至不能下地走上幾步,日日都是昏昏沉沉的。

    玄吟每每看着牀榻上的少女,都會失神很久。

    伽御辛站在旁邊,看得分明,他分明是在透過那張臉,懷念着某人。

    這個認知要魔女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她決不能再由着事情這樣不妙的發展下去。

    是夜,在伽御辛軟語百般勸慰下,玄吟終於離開回去處理這幾日累積的事務。

    人雖走了,卻還不忘留下了數十守衛,護着他那寶貝女兒。

    生怕被人給生吞活剝的模樣。

    伽御辛垂下了眸子,掩住了眼神裏的兇光。

    總歸她此時也不急於對懷音出手,她騙玄吟離開的目的,可不是爲了專門對付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丫頭。

    是夜,萬籟俱寂。

    玄吟坐在桌案後,案几上堆滿了需要他翻閱的摺子。

    從前他便最是厭煩這種事情,如今又正好撞上懷音生病,沒翻上兩頁便又一把扔開了。

    心裏說不出的煩悶。

    龍性本就兇殘暴戾,玄吟當然更是其中翹楚,脾氣上來便是壓抑不住的狂躁。

    從前他每每發怒之前,星瀾都會守在他身邊,溫柔地撫慰他的情緒。

    而如今,卻都是奢望。

    玄吟閉上了雙眼,眉頭幾乎皺成了深深地一條溝壑。

    他有些想念他的阿瀾了。

    “來人。”男人語聲沉沉地吩咐道。

    很快一個年紀輕些的侍衛便迎了上來,低低垂着頭行了個禮,有些瑟縮的模樣。

    不過玄吟也早已習慣了旁人的畏懼,並沒有責怪,而是淡淡吩咐道,“去取些酒來!”

    那侍衛諾諾領命而去,很快便送來了好幾罈佳釀。

    玄吟一杯接着一杯地痛飲,只想醉死後便將過往種種盡數忘掉,或許遺忘後便不會痛苦了。

    然而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玄吟卻幾乎驚叫出聲,他以爲自己眼花了。

    面前的不遠處,正站着一個女子,一身白衣似雪,眉眼溫柔精緻,彷彿還是當年的模樣。

    星瀾!

    玄吟用力揉了揉眼睛,他以爲自己喝醉了,看到的只是幻影。

    可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切,卻又那麼真實。

    直直地盯着面前懷念的女人,玄吟卻突然生出了些無措的情緒,不敢往前走一步,生怕會打碎這場美夢。

    “阿瀾,是你嗎?”

    女人慢慢擡起了頭,秋水剪瞳滿含着柔情與哀怨。

    那是玄吟無數次午夜夢迴的時候,都幻想過的模樣,“阿瀾,你回來了!”

    語聲中帶着無限繾綣。

    醉得幾乎迷濛的男人猛地站起身子,因爲用力過猛整個人有些搖搖晃晃,還沒站穩便想朝着面前的女人撲過去。

    女人似乎收到了驚嚇,猛地往後退了幾步,便似要從窗戶躍出去。

    “別走!阿瀾。”

    玄吟雖然醉了,卻關注着星瀾的一舉一動,生怕她再次離自己而去。

    “別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阿瀾。我好想你……”

    玄吟直勾勾看着面前的女子,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可但凡他想靠近一點,那女子便往後退,下一刻便想跳出窗外逃跑,玄吟又不敢往前了。

    醉了酒之後,龍尊連意識都有些模糊起來,他甚至忘記了。

    自己是那個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神龍。

    對於面前的女子,百般呵護和庇佑,生怕她受到半點傷害。

    星瀾不想,於是他便乖乖地站在原地。

    只一雙眼癡迷地看着女子。

    或許連玄吟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是多麼深情。

    站在他對面那女子,倏忽便垂下了頭。

    長長的髮絲滑落,遮住了眸子裏所有的情緒。

    這人當然不是真正的星瀾。

    星瀾早八百年便死去了,如今連骨灰都揚了,又怎麼可能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若是玄吟稍微清醒些,或許還能思考。

    可如今的他醉的有些厲害。

    連人都有些分不清,腦袋裏一片混沌,自然也越發難以思考。

    只呆呆愣在原地。

    或許玄吟也沒有想過,竟有人敢拿星瀾來欺騙他。

    星瀾是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絕少有人知道她在玄吟心目中的地位,知道的人當然也不敢觸這逆鱗。

    若是等玄吟醒過來,發現經歷種種只是爲人設計的夢境。

    還不知道要怎樣大發雷霆!

    沒人能承受這怒火。

    可有一人,卻是不怕的。

    對伽御辛而言,沒有什麼,比失去玄吟這件事更恐怖。

    即使他知道一切之後會怨恨和仇視自己,也比如今什麼都不做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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