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星瀾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宴會上,遇到她心心念唸的那個人。

    被她親手拋棄的小女兒。

    與懷音同胞所生,但是生來便孱弱得要命,彼時星瀾艱難地活着,無奈之下,只能選擇護住一個孩子。

    兩個孩子若都在她腹中生存,會造成兩個人都無法順利出生。

    星瀾別無選擇。

    只能選擇了其中更爲強壯的懷音。

    轉而拋棄了那個最孱弱的,似乎根本活不下來的孩子。

    她本以爲那個孩子死掉了。

    可沒想到那被她拋棄的,小小軟軟的孩子竟然堅韌地存活了下來。

    從看見阿槐的第一眼,星瀾便知道,她是自己的孩子。

    當年二選其一的時候,被犧牲的那個。

    她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只是一直悶悶喝着酒,眼神直勾勾看着阿槐。

    而那小女孩兒筆直地坐在椅子上,桌子遮到了她的脖子。

    一旁的虞歸忙前忙後,笑着給她夾着菜。

    而那孩子的目光,從頭到尾沒向自己看一眼。

    星瀾咬住了脣,露出了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無論是虞歸還是君故,似乎都比她這個孃親更負責任。

    她不知道虞歸是誰,但望向阿槐看他的眼神。

    一時間羨慕得很。

    她的女兒,大概永遠都不會用那樣信任和恬淡的目光看向自己。

    即使是懷音,與自己相認後,始終溫順而疏離。

    而且懷音本就有了自己的家庭,她自己也成爲了一個母親,她要照顧自己的孩子。

    便沒多餘的情緒照顧星瀾的感受。

    至於面前的阿槐,獨自生長到這麼大的小丫頭,怕是對自己更沒有什麼留戀。

    星瀾緊緊皺起了眉頭,頭一次生出了些惶然的感覺。

    如今的她不是什麼神女,更像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失去了親情的可憐女人。

    得不到自己女兒的原諒。

    懷音坐在自家師父的旁邊。

    君故是神尊,自然坐在高高的首座。

    懷音身爲他的妻子,雖然身份遠遠不夠,卻依然坐在了他身邊不遠的地方。

    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置喙。

    星瀾則是坐在了君故的左邊,左者爲尊。

    君故並沒有明言星瀾身份,但這一舉措,無疑讓所有人都有些震驚。

    是什麼人,能夠坐在神只的左側?

    堂中所有人,都在猜測星瀾的身份,虞歸自然也不例外。

    他向來是個閒不住的人,一直在阿槐的耳邊碎碎念些什麼。

    阿槐被他念得心煩,忍不住擡頭,淡淡掃了星瀾一眼,而與此同時,正好與那女人的目光交匯。

    星瀾渾身一震。

    阿槐卻只是看了一眼,便慢慢移開了目光,冷眼看向了虞歸。

    星瀾看着自己女兒漠然的樣子,只覺得有些酸楚。

    她覺得阿槐應該是記得自己的。

    阿槐比懷音還要先一步出生,應該算是阿音的姐姐,她出生的時候,還睜眼看過自己。

    彼時星瀾自然也是捨不得的。

    可若是心軟,兩個孩子,一個也留不下來。

    星瀾只能做一個決定。

    雖然不知道阿槐是以什麼樣的代價活下來,但想也知道這代價必然十分巨大。

    因爲直到現在,在本該已經長大成人的年紀,阿槐還是一個小糰子。

    長不大的小糰子。

    大概便是強行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代價。

    在看到阿槐的時候,星瀾才頭一次窺見了自己的自私,她以自己的想法,試圖結束一條無辜的生命。

    卻沒想過那孩子是多麼想要存活下來。

    倘若當時的自己再堅持一些,或者再多強大一些。

    說不定阿槐便能健康地存活下來。

    星瀾垂了眸子,不敢再看阿槐,一口飲盡了杯中有些滾燙的酒。

    懷音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她的目光在星瀾和阿槐身上來回遊離,終於明白了什麼。

    阿槐的模樣,和小時候的自己相似極了。

    又或者該這麼說,阿槐和她並不相似,而是本就該長成那個樣子。

    長成和她一樣的模樣。

    彼時師兄以爲阿槐戴着張幻化的面具,連懷音都有些猜測,阿槐是不是刻意接近自己,才故意僞裝。

    爲了驗證,青逾還曾開玩笑般地撕扯過。

    結果當然是真的,爲此堂堂天外天掌門人還被阿槐狠狠咬了一口。

    懷音一直不明白,阿槐爲什麼長了張跟自己一樣的臉。

    又或者一直有些猜測,只是始終不願意去細想。

    如今看見了星瀾的態度,即使心中再是不解,也明白了八九分。

    阿槐怕是和星瀾有些關係。

    自己是星瀾的女兒。

    那阿槐......大概也是。

    或許是自己從未謀面的妹妹。

    即使心中有些猜測,懷音也沒有當即問出口。

    看着星瀾悶悶的模樣,她隱約覺得事情可能並沒有那麼簡單。

    她又想起了和阿槐初次見面的場景。

    那丫頭倔強的很,死死盯着自己,就好像一隻兇獸在暗中窺伺,等待時機反撲。

    懷音不喜歡那樣的眼神。

    自然也不太喜歡阿槐。

    可也不知道爲什麼,對那丫頭實在生不出拋棄的心思。

    所以便容忍虞歸將人留了下來。

    一直到今日。

    即使知道她和魔女似乎有些聯繫,也沒抓起來嚴刑拷打或是將人趕走。

    也正因爲如此,星瀾纔有見到阿槐的機會。

    懷音也能知道,自己在世上,原來除了孃親,還有其他親人。

    宴會結束的時候,星瀾明顯有些恍惚。

    她喝得瓊漿有些多,腳步都踉蹌起來,懷音便主動將她送回了房間。

    垂雲峯山上的夜風有些涼,星瀾被風吹了一會兒,很快清醒了過來,她抓緊了懷音的手。

    “阿音,我是不是個很壞的孃親?”

    懷音沉默了一會兒,反手抓住了星瀾的手,有些輕聲道,“不是。”

    “你不必安慰我,我在你很小的時候便離開了,你的人生我幾乎從未參與,完全不瞭解。”

    星瀾垂了眸子,嘴角有些無力地耷拉着。

    “你可以慢慢了解。”

    懷音輕輕笑了,便是那一個笑容,彷彿春日的暖陽驅散了所有的陰霾。

    星瀾張了張嘴,最終沉默了,似被懷音感染了一般。

    又多了些信心,“你覺得她會原諒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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