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
“我會預言,陸姑娘。”
他微微偏頭,灰茶色的眸子在昏黃的燈光下泛着微微的亮光。
“在之前的世界中,我預言到了最後的結局,跟這次一樣,依舊是三皇子登基,但在他登基若干年後,寧朝將會迎來一場浩劫,屆時,整個寧朝都會不復存在。”
“當時,先皇和寒王都得知了這個預言,卻都束手無策,只能任憑時間推搡着往前走,直到,我又做了一個預言夢。”
他擡手指向陸璃悠,“你會成爲改變那場浩劫的關鍵。但要想把你召來,就必須讓時間進行至三皇子登基,而那,會使寒王殿下,”他頓了頓,“不得好死。”
陸璃悠忽然明白了,他口中之前的世界其實就是小說中的劇情。
“所以,我便私自和殿下商議此事,殿下同意此舉,後來,果然一切重來,但這個世界已與之前大不相同,我的記憶也一片空白,別說想起上個世界的事了,我連這個世界的事情都記不清。直到祭天儀式,我才恢復了全部記憶。”
他看着陸璃悠,目光灼灼,“所謂破天之法,就是將你從那個世界帶來的方法,現在我記了起來,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陸璃悠搖搖頭,“這裏挺好的。”
“真的?”師以安微蹙眉,“即使,這個世界,只是一個假象?”
風聲和着竹葉聲刮過耳畔,帶着些許冷意,師以安的手中燈忽明忽暗。
陸璃悠忽得笑了出來,她握住身旁之人的手,向師以安舉了舉,“不就是小說嗎?人生如戲,在哪演不是演,找到一個肯陪着你唱戲的不就行了。再說,這兒可有意思多了,這裏的人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裏的。”
她眉眼帶笑,嘴角咧得大大的。
“喜歡?”師以安皺眉,臉上帶了一絲疑惑。
“嗯,喜歡。”陸璃悠低頭看了看莫修寒,“有喜歡的人在身旁,在哪都行。”
“是嗎?”師以安喃喃着。
“嗯,”陸璃悠向師以安看去,“師大人沒有喜歡的人嗎?”
師以安看着她思考了一會,輕輕搖頭,“沒有,我不理解什麼是喜歡。”
“呃……”
他這個自閉症患者天天跟自己玩,不知道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
陸璃悠只好跟他解釋道:“就是,你會無論什麼時候都下意識看向她,見不到她會難過,看到她就會開心,會想把自己擁有的東西都給他,時間精力金錢,生命,乃至靈魂,全都獻給她,哎呀,我扯得太遠了,總之,當你遇到她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怎麼才能知道是遇到了呢?”師以安一字一句問道,像一個剛剛接觸了新知識還想要更多的小朋友。
“呃……心動?遇到她之後,你會發現自己變得跟平常不一樣了,大概……這樣?”陸璃悠有點不確定地看向莫修寒。
“嗯。”莫修寒點了下頭。
陸璃悠朝他笑了一下,擡頭看向師以安,見他正注視着他們二人,就跟剛纔在角落裏一直盯着他們一樣。
“師大人?”
師以安別過了臉,“多謝陸姑娘,我明白了。我,我想在這再待一會……”
“那好吧。”
師以安看着他們漸行漸遠,從袖間掏出一塊浸了血的灰色手帕。
早些時候,長青將這塊帕子交給了他:“師大人,這塊手帕,殿下一直帶在身上,現在,物歸原主。”
手帕上血跡早已乾涸,形成溝溝壑壑的黑紅皺褶。
師以安盯着手中的手帕,眸色愈深。
許久,夜風颳過,單薄的帕子隨風飛起,被風推攘着,在竹葉中穿梭飛舞。
“人之生也,與憂俱生,久憂不死,苦也。
故,生不能浮,願死能休。
死生,命也。”
低沉無瀾的聲音隨風而起,乘風而去,和着沙沙之聲,飄逝於夜色。
第二日,乾陽宮,早朝,丞相李仕紳宣讀了遺詔。
陸璃悠坐在龍椅旁,專屬於莫修寒的位子上,一言不發地看着下方騷動的人羣,身旁站在拿着斷淵的莫修寒。
犀利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指着她說寒王弒君的官員也蹦出來了不少,不出意外,又是一場充斥着血腥味的早朝。
陸璃悠看着莫修寒揮劍砍下一人又一人的頭顱,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漸漸被染成血紅,她忽然就想起幾個月前,莫修寒上朝斬殺百位官員時,那時的場景是不是跟現在一樣?
那時,他在想什麼?
現在,他又在想什麼?
他曾說,沾着血,髒。
莫堯光死前最後說出的那番話彷彿又在她的耳邊響起。
髒透了……
莫修寒忽然感到手腕一緊,回頭一看,不知何時,陸璃悠已經走到了他身後,握住了他揮劍的手臂。
在他疑惑驚詫的目光中,陸璃悠從他手中接過了斷淵。
她揮了下劍,甩出一道扇形的血珠。
“你說哪個,我殺。”她冷眼掃過眼前的人。
莫修寒看着她的側臉怔了片刻,隨後,似乎明白了什麼,眼睛亮了亮。
於是,所有人都看見他微微勾了勾脣,伸出鮮紅的手指,指向一人,“他。”
陸璃悠順着他的指向看去,衆人順勢散開,在那人的求饒聲中,斷淵劃破了他的身體。
陸璃悠走近低頭看去,他還沒能死掉。
噗——
利劍沒過他的胸膛,那人徹底沒了聲息。
下次,應該能一擊斃命吧。
鮮血順着劍尖滴落,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下一個。”
…………
“下一個。”
陸璃悠等了許久,沒有得到回答,回首一看,見莫修寒正用冷漠的目光盯着一人。
她順着看去,是嚴厲明。
“要殺嗎?”她提着劍,向他走去。
嚴厲明的手按住了腰間的刀。
“寒王殿下!”
忽然一人出現在她和嚴厲明之間。
陸璃悠注視着來人,不自覺握緊了斷淵,“嚴少卿。”
嚴永良看看她,又看看莫修寒,神色焦急,“殿下,臣不知你爲何會將陸姑娘牽扯進來,但是……”
“嚴少卿。”莫修寒打斷了他的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徑直問嚴厲明,“昨日,永安侯府的親兵,是你派去的,還是永安侯派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