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將目光投向被嚴永良擋在身後的嚴厲明身上。
嚴厲明卻沒有回答,只是一臉複雜地盯着莫修寒。
“回答。”
陸璃悠冰冷的聲音令衆人一凜。
“大哥?”嚴永良轉身焦急地拽着他的胳膊。
嚴厲明看向他,沉默了片刻後,回答道:“父親下的令。”
衆人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莫修寒身上。
他看向陸璃悠,輕搖了搖頭。
陸璃悠垂下了手。
嚴永良鬆了口氣,忙跪下,“謝陸姑娘,謝寒王殿下。”
莫修寒從她手裏拿過劍,滿是血的手握住她同樣滿是血的手,向她莞爾:“結束了。”
“辛苦了。”陸璃悠回以一笑。
兩人手拉着手,像是老夫老妻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攜手買菜回家,跨過無數倒下的屍身向臺階走去。
在這血腥詭異的場面下,莫名有些溫馨。
而就在這時,“寒王!”
兩人頓住了身體,回頭向聲音的來源看去。
嚴厲明注視着陸璃悠,眼中閃爍着難以言說的情緒,“陛,先皇究竟是怎麼……?”
“大哥。”嚴永良忙抓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別再繼續說下去了,同時惶恐地向陸璃悠看去。
陸璃悠給了他一個眼神安慰,看向嚴厲明一字一句道:“嚴統領,事情是怎樣的,剛纔丞相已經說過了,本王相信永安侯,你也該相信本王。”
嚴厲明掃過遍地的屍首,隱忍道:“卑職若不相信,就不會忍到現在了,卑職只是想替剩下的人問一句,今後,這朝堂上是誰說了算?”
陸璃悠輕笑一聲,濺到臉上的血珠順勢聚集,順着臉頰蜿蜒流下。
“嚴統領是沒聽到嗎?皇兄遺詔,三皇子將會繼任大統,這朝堂上自然是他說了算。”
衆人聽到這話,卻也沒有太大的波動,畢竟之前表面上一般也是莫修容說了算,但一些大事都有寒王插手。
“那寒王殿下是否還會如輔佐先皇一般,一直輔佐新皇?”嚴厲明問出了衆人想問而不敢問的問題。
就在衆人準備聽寒王如何回答時,有些沙啞的女聲讓衆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不。”莫修寒注視着嚴厲明,“一年爲期,一年內寒王將扶持新皇接手事務,一年後,寒王將回歸北寒,此生非詔永不出封地。”
衆人聽見此話都神色微動,這話的意思可不就是寒王將不再把持朝政,回到自己的封地做一個安分守己的王爺嗎?
這不就是他們一直想要的結果嗎?
只是,這個女子說的話是真的嗎?
寒王當真會這麼做嗎?
嚴厲明不動聲色地快速打量着莫修寒,“不知這位說的話能否代表寒王的意思?”
“自然。”陸璃悠舉起兩人交握的手,勾起嘴角,“他是先皇欽定的寒王妃,是本王的妻子,他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
莫修寒擡頭看着她得意炫耀的小孩模樣,既覺得有幾分好笑,又感覺整個心都被她填滿了。
幸好,此生還能有個人,明明討厭血腥味,卻願意走下來,陪他在血海里走一遭,握住他沾滿血的手,跟他說,“我來陪你。”
…………
三日後,莫堯平趕到了奉城。
一路奔波加上悲痛欲絕,將近一米七八的莫堯平哭着哭着便暈了過去。
看得陸璃悠滿心滿眼皆是心疼,命人將他扶下去好生照料着。
她回頭看了看同樣滿眼通紅的莫修寒,心裏更加難受,扶着他的肩頭輕聲道:“去陪陪堯平吧,他醒來應是想看到你的。”
莫修寒沉默了一會,看向靜靜放在殿中的兩個棺槨,輕輕搖了搖頭,又走到棺槨前,跪了下來。
陸璃悠看着他佝僂的背影,心一鈍一鈍的。
生離死別,她沒法替他承受,只能陪在他的身側。
…………
莫堯平醒的時候,陸璃悠正在桌邊翻看葬禮的流程安排。
身後,隨着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快速接近。
陸璃悠意識到是莫堯平醒了,正欲起身,還沒站起來,就被人從後面抱住了肩膀。
她愣了一下,聽見莫堯平凌亂急促的呼吸在耳側響起。
“堯平?”她輕拍他的手臂。
身後無人迴應,只是抱着她的力道更大了些。
陸璃悠本想掙開,但轉念一想,莫堯平剛失去了兄弟和父親,唯一的親人就只剩莫修寒一個,她這麼作爲恐傷了他的心。
況且,莫堯平從來不是這麼不知分寸的性子,想來是無措急了,纔會有此行爲。
陸璃悠對他更加心疼了幾分。
“堯平,別怕,我在。”她輕聲哄着他。
身後之人氣息漸穩。
突然,莫堯平開口,聲音低沉,帶着些許少年變聲期的嘶啞,“會一直在嗎?”
“嗯。”
他又問,“不會走?”
“嗯。”
“你騙我,”聲音裏明顯多了失望,“一年後你就會走的,一年後,你就會跟他走的。”
陸璃悠本想安慰他雖然去了北寒,但他們還是可以見面的,而且去北寒也是爲了他好,結果後半句讓她直接愣了在當場。
他知道她不是莫修寒。
她偏頭向耳側看去,少年的臉跟她靠得極近,幾個月未見,在外跑一遭,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成熟了不少,漆黑的眸子裏少了些少年未脫的稚氣,多了些成年人的沉穩,而現在這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裏寫滿了各種情緒的複雜。
“你……”陸璃悠剛張了張嘴。
“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帶有壓迫感的黑眸凝視着她。
那麼一瞬間,陸璃悠感覺盯着她的是一頭獅子。
果然,經歷些事,人都會成長的。
“你皇叔給你的信裏應該已經告訴你了。”陸璃悠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先放開。
莫堯平鬆開了手臂,正當陸璃悠以爲他會離開的時候,他卻順勢按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扳向自己,強硬中帶着一絲急切,“我不信他說的,你告訴我。”
陸璃悠看着他欲言又止,她明白他難以接受現實,但是,事情就是那樣,他只能接受。
“堯平,我當時就在現場,你皇叔說的都是真的。”
莫堯平又盯了她一陣,眸中的光越來越暗,最後,他如同失了魂一般,緩慢地直起了身子,按在她肩上的手也沒了力道,無力地垂在身側。
“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