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心底微微泛着酸，不論梅姨娘平日是個怎樣的人，這喪子之痛，對於任何一個母親來說都是致命一擊。
“姨娘，該喝藥了。”
梅姨娘像是將所有聲音都屏蔽在外了一般，依舊只喃喃唸叨着：“我的兒子，我的乖兒子。”
冬梅見狀，終是咬着牙狠了狠心。
“姨娘，我聽說前幾日紅姨娘院子裏一個眼生的丫頭偷偷過來找過咱們院子裏煎藥的小米。”
偷偷打量着梅姨娘的臉色，見梅姨娘眼皮子終於擡了擡，冬梅又接着說道：“據說塞了好大一包銀子給她。”
“奴婢沒敢打草驚蛇，今日特意去小米房裏搜了搜，果然在牀底發現了那一包銀子。”
“奴婢想着，姨娘這小產只怕是另有內情。”
梅姨娘終於有了動作，緩緩的擡起頭來，眼睛像是淬了毒：“把那小米給我帶上來，把藥渣拿去給張大夫檢查一番。”
冬梅應了一聲是，便下去安排了。
只不一會兒，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便被綁了上來，嚇得哆哆嗦嗦，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一個勁的朝着梅姨娘磕頭告罪。
“姨娘饒命，姨娘饒命，奴婢若是哪得罪了姨娘，奴婢給姨娘磕頭賠罪，求姨娘放過奴婢。”
“噹”
一包銀子就這麼甩到了小米眼前，梅姨娘原本一張風情萬種的臉扭曲得甚是駭人：“放過？我兒子那不就白死了麼？”
小米臉色變得慘白，磕頭的動作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心虛的別開眼去，強自嘴硬着：“姨娘，姨娘在說什麼，奴婢聽不懂。”
“嘭”
梅姨娘的陰沉着一張臉將桌子上的茶壺茶杯全掃了下去，叮叮噹噹的碎片濺了一地。
盯着地上的陶瓷碎片看了半晌，梅姨娘突然笑了，笑得讓人毛骨悚然：“聽不懂是麼？那我就讓你好好聽懂。”
梅姨娘撿起一塊茶壺的碎片，尖銳的一角對外，笑得宛若剛從阿鼻地獄走出的惡鬼般陰森恐怖，一步一步朝着小米走去。
明明走的極慢，每一步卻都像踏在了人的心尖上，讓人忍不住顫抖。
小米蜷縮着身子往後躲去，眼底滿是恐懼：“姨娘，我招，我什麼都招。”
梅姨娘卻像是什麼都聽不見了一般，站定在小米跟前，素手一擡，狠狠地朝小米臉上劃去。
“啊！”
小米淒厲的叫聲響透梅姨娘的院落，非但沒激起她半點憐憫，反而刺激的她更加興奮，劃得更起勁了。
地上很快便被染得一片血紅，小米的呼救聲越來越弱。冬梅生怕出了人命，強忍着懼意走到了梅姨娘跟前。
“姨娘，再這樣下去，她可就斷氣了。”
“咱們還得留着她做人證呢。”
梅姨娘這才意猶未盡的收了手，隨手將茶壺碎片丟在地上，絲毫不在意自己被血染紅的中衣。
“叫人收拾乾淨，再讓人給她包紮一下，死不了就成了。”
“張大夫那怎麼說？”
梅姨娘剛剛纔壓下去幾分的戾氣突然間更勝，只着那麼一件染着血的中衣便往外跑去。
“去紅姨娘院子裏。”
冬梅連忙叫人一同跟上。
梅姨娘披散着頭髮，只着了染血的中衣，雨水拍打在身上也絲毫未覺，只一個勁的往前走。
這模樣甚是可怖，路上的丫鬟小廝遠遠見了，便慌亂的跑開了。
梅姨娘她，是真的瘋魔了罷！
紅姨娘此時正心情大好的倚坐在軟榻上喫着瓜果，連日來吵的讓人無法安眠的雨聲都好像悅耳了幾分。
門外突然一陣吵鬧聲，隨後嘭的一聲，房門被人狠狠踹開。
梅姨娘全身盡溼，頭髮溼答答地，一綹一綹的貼着臉，活像個剛從河裏跑出來的水鬼。
明明她形容狼狽，紅姨娘卻是笑不出來，一股懼意衝上心頭，下意識便要跑。
“你跑什麼？”
梅姨娘聲音冷得像臘月的冰霜。
“急着去給我兒償命麼？”
紅姨娘心底的懼意再也掩不住了，朝着外間大聲呼救道：“來人，來人，快來人呀！”
梅姨娘卻是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來，一把抓住了紅姨娘的頭髮，將她撂倒在地，翻身死死壓住，雙手化爪便往她臉上撓去。
紅姨娘雖然比梅姨娘年輕體壯，可一個正常人哪裏是已經瘋魔了的梅姨娘的對手？根本毫無還手之力，一張嬌俏的臉很快便紅腫得沒一塊好地了。
兩個姨娘打架，下人們都不敢上前去拉架，尤其是梅姨娘現下的這副模樣，仿若索命的厲鬼，誰都只敢遠遠的看着，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牽連了去。
一場鬧劇，直到明謙下了衙匆匆趕到，這才收手。
望着滿地狼籍，和已經看不出人樣的兩個人，明謙怒火中燒：“鬧什麼鬧，你們倆個可還有半點姨娘的樣子？”
“是我平日裏太縱着你們了，好日子不想過了是麼？”
一聽這話，紅姨娘立馬淚眼漣漣的朝着明謙喊冤：“老爺，求老爺給妾身做主啊！”
“妾身好端端的在院子裏待着，梅姐姐突然間便發了瘋的衝了進來，不分青紅皁白便將妾身打了一頓。”
“您看看妾身這張臉，可還有一處好地。”
紅姨娘後頭那句不說還好，這一說，原本還對她有幾分憐惜的明謙，一對上那張如今堪比豬頭的臉，嚇得立馬又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緩了半晌，明謙纔對着同樣狼狽的梅姨娘開了口：“我知你剛剛痛失麟兒，心底不好受。”
“可再不好受，也不能在府裏這般鬧事，鬧得府裏雞犬不寧！”
到底還是顧忌着梅姨娘此時正忍受着喪子之痛，明謙雖是生氣，責罵的話剛到嘴邊又軟上了幾分。
梅姨娘這次卻是沒有像往常一般哭哭啼啼的求着明謙做主。
只淡淡的擡起了眼皮，陰冷着說道：“我兒因她而死，她百死也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