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這才邊觀察着明煙的神色，邊小心翼翼地開口。
“外頭傳來的消息，說，說端王爺在福山遭遇山賊伏擊，墜崖身亡了。”
只聽見腦袋裏“轟”的一聲，明煙便彷彿什麼都聽不見了。
腦海裏只有小桃說的那一句“墜崖身亡”。
歐陽璃那般武功高強，又怎麼會連區區幾個山賊都打不過，墜崖身亡呢？
她不信。
可，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小姐，小姐。”
“小姐您別嚇奴婢呀！”
明煙這纔在小桃的呼喊聲中回過神來。
臉上溼漉漉的，用手一摸，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她已淚流滿面。
見到明煙這副神情，晚娘眼底閃過一絲不忍，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只是在心底長嘆一聲，並未將話說出口。
明煙掏出帕子，將臉上的淚水擦拭乾淨，這才朝着小桃吩咐道：“備車，去端王府。”
待主僕三人趕到端王府時，端王府外一片素縞，秦管家一臉悲痛欲絕地站在門口迎接前來弔唁的客人。
說是迎接前來弔唁的客人，卻又門可羅雀，只除了章府同鎮國公府是家主親自前來，端王一派大多隻派了管家前來。
有的甚至，連下人都不曾派來。
人走茶涼，應如是也。
秦管家見明煙過來了，眼眶又是一熱，偏過頭去用袖口抹了抹眼角，這才迎了上去。
勉強扯了扯嘴角見禮，才朝着明煙開口道：“王妃您過來了，王爺的屍身，已經停在，靈堂，老奴……。”
秦管家越說越哽咽，到最後完全說不出話來，只用手指了指府內，示意明煙跟他過去。
早在見到一片雪白的端王府時，明煙心底便已經一片悲慼，如今見到秦管家這般模樣，心底更是血氣翻涌，一股腥甜直直地往喉間上衝。
使勁咬了咬牙，竭力將心底的悲慼壓下去，明煙這纔跟着秦管家往裏走去。
不見到歐陽璃，她絕不相信他已身故。
偌大的靈堂內，擺着一口黑色棺材，兩旁似乎站了好些人，見明煙過來，一一朝她見禮，她卻不知都是何人，也沒有一一回禮，眼裏只容得下那口棺材。
想擡步向前，心底卻又生了怯，腳下如墜千斤，半晌都未能邁出半步。
若，這棺中躺着的，真的是歐陽璃，她該如何？
可，若不上前，她又怎麼能辨認得出，棺中之人究竟是否是歐陽璃？
指甲將手心都攥出了血絲，明煙這纔將心底翻騰的情緒壓制住，一步一頓地走向棺槨。
棺槨內的人還未換上壽衣，依舊一身紅衣，安靜地躺在棺槨之中。
面目全非的臉上滿是溝壑交錯的傷痕，卻不見半點血跡，想來應當是清洗過了。
這衣服是歐陽璃的，手上的玉扳指是歐陽璃的，腰間的羊脂玉也是歐陽璃的。
可，這臉面目全非，又如何能辨認此人便是歐陽璃。
她不信！
明明眼裏早已蓄滿了淚水，眼前模糊一片，明煙卻依舊努力睜大着眼睛在歐陽璃的屍身上仔細觀察着。
試圖找出半點蛛絲馬跡，證明這具屍體不是歐陽璃的。可找了半晌也未發現任何線索。
明煙心底如是想着。
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自欺欺人。
“五皇子殿下到。”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通傳。
隨即，穿着一身紫色錦袍的歐陽珺，邁着方步走了進來，臉上的得意與滿足怎麼都收不住。
亦或是，他根本不想收住。
極盡敷衍地上了一柱香，連揖拜都不曾，便假惺惺地開了口。
“本殿聽聞二皇兄墜亡的消息，甚是痛心，特意前來弔唁。”
着紫色錦袍，臉上毫無悲慼之色，甚至一臉的春風得意。與其說是弔唁，不如說是來看戲的。
明煙緩過神來，背對着歐陽珺收整了一下神色，這才又轉身朝着歐陽珺見禮。
“端王未亡人明煙，謝五皇子殿下前來弔唁。”
不管棺槨之中的人是否是歐陽璃，她今日都得守住端王府的體面。
歐陽珺聞言，倒像是極其驚訝一般地挑了挑眉。
“明大姑娘雖說同二皇兄情深義重，可到底還未過門，何苦當什麼未亡人。”
“便是正經夫妻還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你們只是未婚夫妻。”
“以明大姑娘之姿容，即便不能再風光大嫁，想來也不愁無人提親。再不濟，本殿的五皇子府，也還可以留一個侍妾之位給你的。”
歐陽珺這話說的甚是囂張，端王府的人皆是一臉憤憤不平，晚娘更是直接從腰間拔出雙刀，便要衝上前去。
明煙連忙伸手將人攔住，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晚娘這纔不情不願地退下。
明煙轉頭望向歐陽珺：“旁人是否大難臨頭各自飛，明煙不知。”
“明煙只知，既已同端王爺訂婚，便生是端王爺的人，死是端王爺的鬼。”
“五皇子殿下素有賢名，可今日來給端王弔唁，一則未着素衣，二則不曾行禮，三則欺壓兄嫂。”
“這賢名未免有些名不副實了。”
歐陽珺刻意在外宣揚着其賢德的名聲，那便多少會在意那些個虛名。
即便他如今再有恃無恐，也不至於在端王爺的靈堂，因一句口舌之爭同明煙動手。
果然，歐陽珺不怒反笑。
“明大姑娘果真是牙尖嘴利的很。既然明大姑娘都說了，死是端王爺的鬼，本殿若不成全了明大姑娘的一片癡心，倒落了下乘。”
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意味深長地瞧了明煙一眼，便如來時一般，趾高氣揚地走了。
端王府的人望着歐陽珺離開的背影，只氣得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卻又發作不得。
明煙卻沒再管旁人，只定定地望着歐陽璃的屍身。
不經意間，瞥到歐陽璃腰間仍舊繫着的奇珍閣身份木牌，明煙的眼底多了一絲柔軟。
定親那日，她將奇珍閣001的身份木牌送給歐陽璃當定情信物，歐陽璃便一直將它系在腰間，不曾解下。
是了，身份木牌應當是001纔是，明煙眸子突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