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壁被油漆塗成一塵不染的白,牀單白藍格子交替,輸液架立在她牀邊,裏面的透明藥水正滴滴答答的流進血管裏。
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
“沒事,醒了就行。”護士把葡萄糖交給江厭,又繞到顧念手邊給她拔針,“就是低血糖了,正好又趕上生理期,以後一日三餐按時喫,沒什麼大問題。”
江厭點頭:“嗯。”
顧念放空的聽着護士交代了幾句,等她離開後,才撐着身體想坐起來,江厭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又在她身後放了個靠墊。
顧念臉色還是有些慘白,但總歸比剛纔好一點。
“姐姐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顧念想起暈倒前似乎被人抱起來,感謝道,“麻煩你了,比着賽還把我送到醫院。”
“不麻煩,姐姐身體重要。”
顧念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一低頭就瞥見在她身下墊着,和牀單格格不入的——
江厭的校服。
她又想起剛纔護士說的“正好又趕上生理期”。
顧念:“······”
顧念本能的扭頭轉移視線,眼睛又剛好不偏不倚的落在旁邊桌子上,放着的一個黑色塑料袋。
那一瞬間裏,顧念的腦袋裏像是劈里啪啦的炸開了煙花,燃料順着她頭頂冒出去,震得她頭疼。
第二次見面她就在人家比賽現場暈倒,被弟弟好心送到醫院,結果該死不死生理期提前,身下面還墊着人家的校服外套。
顧念不敢想江厭是怎麼發現她到了生理期,又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犧牲自己的校服幫她墊在身下。
如果這時候有個什麼世界級尷尬瞬間排行榜單,顧念覺着自己妥妥上榜,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顧念打算說點什麼緩解尷尬,一擡頭髮現江厭的反應比她還大。
弟弟的臉微微泛紅,原本白嫩又充滿膠原蛋白的臉現在像是一顆熟透了的水蜜桃,白裏微微透出些粉紅,看着就想讓人咬上一口。
如果只這樣看着根本看不出來他有多大的反應,但是紅到滴血的耳垂還是出賣了他。
江厭擡起眼看她。
他眼睛乾淨清澈,眼尾微微下垂,可憐又委屈巴巴的。
像是一個又甜又奶的弟弟被別人怎麼欺負凌虐了,哭着跑回家,紅着眼睛圍在姐姐身邊不停的求抱抱。
顧念被奶的整個人都要融化了,總忍不住的想欺負他。
原本空間不算大的病房,微妙的氣息在空氣裏瘋狂流竄,順着皮膚紋理鑽進跳到加速的心臟,撓的人直癢。
——總忍不住想欺負他。
——欺負他。
在讓人上頭的想法還沒有直衝大腦之前,顧念必須想辦法阻止。
來不及反應,說的話也過不了腦子,顧念直接拿起身邊的黑色塑料袋把裏面的衛生.巾掏出來,隨口一問:“買的多大的?”
江厭:“······”
反應過來的顧念:“······”
“不是,我是說——”
顧念剛想解釋,隨着話音從黑色塑料袋裏掉出來的,還有一個嶄新的粉色的貼身衣褲。
再看到那個粉色的東西,江厭的臉瞬間爆紅,他慌亂的移開視線,開口解釋。
“我······我也不知道多大,導購姐姐說讓我買這個。”江厭說,“還有那個,那個也是她讓我買的,說、說有用。”
顧念不知道一分鐘前的自己是怎麼想的,怎麼會脫口而出這麼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弟弟害羞到話都要說不清楚,顧念恍惚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又欺負他了。
顧念說:“我沒有那——”
“503牀,要是沒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出——”
護士拿着病例走進來,話還沒說完就注意到病房裏的氣氛並不簡單,牀上坐着一個虛弱的女人,一個害羞的弟弟在她牀邊的椅子上坐着,臉紅耳朵紅,牀上放着一包衛生.巾,和一個粉色的貼身衣褲。
護士環顧一週,雙手放進護士服的口袋裏,義正言辭的警告他們:“這兒是醫院,一會你們走了還會有別的病人躺在這。”
護士說:“注意一點,想幹什麼忍到回家再說。”
“······”
······
顧念捧着那些東西躲進衛生間的時候,還沒有從剛纔的怪異氣氛中回過神來。
她簡單整理了自己,又在衛生間的門口深呼吸調整了五分鐘,最後還是沒有勇氣打開門走出去。
顧念泄氣似的靠着牆,回看過去的二十三年裏,雖說不是順風順水,但至少沒有什麼大起大落,更別說這種尷尬到讓人頭頂冒煙的時候,她什麼時候經歷過?
“姐姐沒事吧?是不方便嗎?要不我進······不是,要不我找個護士進去幫幫你嗎?”
幾乎是下意識的,顧念奪門而出:“沒事,方便,不用,我已經好了。”
“······”
空氣中再一次瀰漫着微妙的曖昧。
顧念看了眼系在腰間的校服:“這······”
剛纔在衛生間裏顧念特地看了眼,還好沒有弄到弟弟的校服上,只是她褲子上粘了點,需要用外套擋住那些明顯的血跡。
“沒事,姐姐用吧。”江厭說,“我還有。”
顧念像他道了謝,打算回家洗洗後找個時間還給他。
“一會兒還有課嗎”
“沒有,放假了。”
自從離開學校開始工作了以後,顧念對於周幾這件事情很不感冒,要不是偶爾看一眼日曆,她早就記不得哪天是周幾。
顧念算了算時間,這周正好輪到她雙休,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休息,頓時心情好了不少,連帶着尷尬的情緒都一掃而空。
兩個人邊說邊往醫院外面走。
“所以你們這週末放假?”顧念問。
“嗯。”
“現在的小朋友就是幸福。”顧念感嘆道:“以前我在學校的時候,四個週末都不放一次。”
顧念小時候上高中那會兒,正是老顧事業最忙的時候,夫妻倆商量了好幾天,最後一狠心把小顧念送到了一個月才能回來一次的寄宿學校。
說是寄宿學校,但夫妻倆終究是不放心,每週都要挑個藉口去學校看她幾次。
顧念不知道想到什麼了,她聳起肩膀微微一笑,大波浪捲髮在陽光下飛揚,勾人的狐狸眼笑得彎彎的看着江厭,裏面琥珀色的瞳孔清澈明亮。
江厭一瞬愣在原地。
就像學生時代隔壁班級裏出了名的班花,性格好,學習好,長相又美,幾乎身邊沒有人不喜歡她。
她每天活得肆意又張揚,對誰都是笑着,走起路來頭髮都在耳後微晃。
是小時候只會存在在古書裏的九尾狐,每天任性又快活,好像沒有什麼事能困住她,也不該有事困住她。
九尾狐在森林裏恣意的生活着,直到很偶然的一天歪打正着的闖入一隻獨居小狼的山裏。
······
顧念攔了輛出租車,在窗口簡單和江厭道了別,回到家後她洗了澡換好衣服,打算把江厭的校服也洗一遍。
她拿起校服剛擡腳走,就聽見“啪嗒”一聲,兩張粉紅色還帶着幾朵愛心的信封從校服口袋裏滑落。
顧念彎腰撿起來。
信封的樣式很特別,淡粉色作爲底色,在粘貼處用了兩個想靠的愛心倆鏈接,白色的細線在上面輕輕打了個蝴蝶結,下面還有一行令人矚目的八個字:
——給江厭的一封情書
顧念:“······”
顧念拿着情書啞然失笑,又把它原封不動的放回桌子上。
應該是比賽的時候哪個暗戀他的女生偷偷塞進去的,顧念腦海裏又蹦出江厭奶聲奶氣叫她姐姐的模樣。
又乖又可愛。
難怪這麼惹人喜歡。
顧念沒再多想,拿着校服轉身進了浴室。
等洗好再出來的時候,顧念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下午走的太急,還沒來得及問江厭要電話號碼,她看着已經搭在晾衣架上的校服,發愁應該怎麼還給人家。
桌子上的手機在這時響起。
顧念剛接起來就聽到孟清冉獅吼功般的聲音,她下意識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什麼情況啊?聽小趙說你今天暈倒了?你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啊?”
等那邊獅吼功結束了,顧念又重新把手機放回耳邊,“本來就是小事,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嗎。”
“怎麼回事?醫生怎麼說的?”孟清冉問。
“真沒事,就低血糖了。”顧念倒進躺椅裏,透過落地窗看向窗外車水馬龍的立交橋,一句一句的回答着。
還沒等孟清冉再接着問,顧念突然想起什麼連忙問,“對了,你是不是有江厭的微信?”
孟清冉被她問的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有啊,上次爬山的時候加了。”
“那太好了。”顧念說:“你快推給我。”
“一天沒見,你倆進展的速度夠快的啊。”
“?”顧念說:“你想什麼呢,人家今天幫了我,還沒好好謝謝他呢。”
顧念把今天下午的事一五一十講給孟清冉。
孟清冉在一通誇讚後總結說:“弟弟聽起來倒是個尊老愛幼的好弟弟。”
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