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厭和二班那幫人約在了400後面的小過道里見面,說好的晚上九點,這會兒都快過去五分鐘了,小過道里連個人影都沒有。
江厭等得不耐煩,“操,走了,不等了。”
“不打了?”
“打。”江厭咬牙說,“明天去他班裏打。”
江厭話裏的涼意刺骨,陸懷舟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
也許是兩個人相處久了,陸懷舟和他算是熟絡,剛開學那會對他的恐懼已經隨着時間推移和每天朝夕相處漸漸淡去。
但現在陸懷舟擡頭看着江厭。
他穿着黑色的衛衣和長褲,就要與黑夜融爲一體。
少年臉上沒什麼大的情緒,表情淡淡的,只是緊皺的眉頭還是能看出來他現在脾氣並不太好,薄脣抿成一條線,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不笑的時候模樣清冷,黝黑色的瞳孔波濤翻涌。
明明是快要回暖的天氣,冷意還是順着肌理深入骨髓。
他就這樣站着,好像生來就不容置疑。
直到這時候陸懷舟才意識到,眼前的江厭還是從前他認識的那個脾氣大不好惹,打起架來不要命的校霸。
“行。”陸懷舟站起來揉了揉腿,“進去喝兩杯?”
“嗯。”
現在剛到十點,酒吧裏還不是人多的時候,五顏六色的燈光光線交錯,臺上的DJ脖子上掛了個紅色的耳機,一手打着碟另一隻手跟着節奏打拍子,帶動着臺下的人扭動身體,前後甩頭忘我的搖擺着。
舞臺向前延申一條路,直到鏈接一個大圓盤,透明玻璃裏是兩個女人穿着長裙在跳鋼管舞。
每個到這裏的人都會卸下一天的疲憊,在舞池裏伴隨着震耳欲聾的音樂,享受天堂地獄般的兩級快感。
江厭看着吵鬧的人羣突然怔了一秒,感覺有些奇怪,他居然想要離開這裏。
那一秒他只有一個想法:姐姐不會喜歡他來這裏。
想法一旦成型就會越演變越嚴重,沒思考兩秒,江厭掉頭就要離開。
陸懷舟慌忙從人羣中拉住他,“幹嘛去啊?”
“回家。”
“不是,不喝酒了?”
“不喝了。”
“怎麼又不喝了,那不白來一趟嗎。”
“要喝你自己喝。”
“什麼我自己喝,咱倆一塊來的我怎麼——”陸懷舟話還沒說完,餘光瞥見隔壁卡座裏坐着四五個人。
點了幾杯酒,穿着他們宜興中學的校服,看着還有點眼熟。
陸懷舟再定睛一看,坐在最中間的赫然就是讓他們白等了五分鐘,說好在後面小過道約架的那幫人。
陸懷舟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他指了指那個位置對江厭說,“看見沒,怪不得不來打架,都在那呢。”
直對着鋼管舞坐,還點了好幾瓶酒,喝的那叫一個上頭。
“你他媽有病吧?”陸懷舟走過去擡起一條腿踩到他們桌子上,“約的在後面小過道打架,你他媽跑裏面喝你妹的酒啊?”
“操。”二班那個人不甘示弱騰的站起來,“約的不是酒吧裏面?”
“這能打架?你他媽是個傻逼吧。”
“??”
“沒打過架?”江厭被氣笑了,“在這打,傷到別人你賠還是我賠啊?”
二班那些人以爲他們只是說說,沒想到這位爺是動真格的,剛纔的囂張氣焰一瞬間掉下去一半,站起來的那個人支支吾吾半天,慫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他們都不說話,江厭徹底沒了耐心,他收起剛纔的笑,一雙眼瞥着他們冷的嚇人,緩緩撩起衛衣袖口。
“行,那就在這打。”江厭一字一句說,“我賠。”
“在這打?”陸懷舟四下看了看,端着酒杯來來往往的人不停,“這怎麼打啊?”
江厭握拳,“就這麼打。”
他逆着光站,微微擡起頭看着他們,語氣囂張的像是個不可一世魔王。
魔王正被衆人睥睨着無意間扭頭看了眼,他“操”了一聲,下一秒像是被人掐住了軟肋,整個人突然無厘頭的蹲下來,一點一點挪到沙發卡座上坐下。
陸懷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是個漂亮美女。
他不記得江厭還在外面欠了什麼風流債啊。
美女和旁邊的同伴有說有笑的聊着天,正朝着他們這個方向過來。
等她走近些陸懷舟才認出來這是誰——那天籃球賽上的姐姐。
江厭自然也注意到顧念正離他越來越近,他急得四處亂看,再低頭看時,突然意識到自己沒穿校服。
作爲一名姐姐眼裏的三好學生,還正是週一,出門怎麼可能不穿校服??
江厭一副如狼似虎的表情緩緩看向身邊二班的人。
二班是實驗班,查的嚴,上課必須穿校服,他們下課沒來得及換直接來了酒吧,所以身上還套着那件校服。
旁邊的人被他看的心裏發怵,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問:“······你幹嘛?”
江厭指着校服,“借我穿穿。”
“啊?”
“操!聽不懂啊?校服借我穿穿!”
“哦,好好。”旁邊的人雖然一頭霧水,但不敢不照着做,還是聽話的把校服脫下來遞給他。
江厭套上校服,總覺得還差點什麼,他又問:“帶書了沒?”
“書??”
二班的人一個個愁眉苦臉,不知道這位大佬又想搞什麼鬼。
“書沒帶。”旁邊的人從書包裏翻出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但是有這個。”
“行,就這個。”江厭絲毫不計較的接過去,“愣着幹什麼,拿根筆啊。”
旁邊的人幡然醒悟似的回過神,又從筆袋裏掏了根黑色中性筆給他。
然後下一秒,所有人眼睜睜的看着這位稱霸宜興所有學校的大佬,老老實實的坐在酒吧卡座上,在燈紅酒綠裏做五三。
眼界再一次被刷新的所有人:“······”
這他媽是見鬼了吧?
······
顧念和孟清冉正跟着酒保找卡座,孟清冉突然拍了拍顧念,“你看那邊,那是不是江厭啊。”
顧念順着她看過去,“看不清楚,應該不是吧,他這會兒應該在家寫作業呢。”
“不是,真的是他。”孟清冉說,“校服都是宜興中學的。”
顧念原本還不相信,但走近一看,卡座上那個人的髮型和身影,越看越和江厭相似。
顧念有些恍惚,印象裏乖巧懂事的弟弟怎麼可能大半夜不回家出現在酒吧?
就在這個時候,江厭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擡起頭,正好對上顧念疑惑的眼神。
江厭放下筆,乖巧的叫了聲:“姐姐。”
從來沒見過校霸這麼奶並且意識到自己發現了什麼大祕密的二班人:“······”
“真的是你啊。”顧念愣住,“你怎麼在這。”
江厭看了眼周圍剛纔還嚷嚷着要打架的一羣人,繼續臉不紅心不跳的說:“我哥哥在這上班,我來等他,順便和朋友一起做幾套試卷。”
被迫一起做試卷的所有人:“······”
顧念瞬間就覺得自己思想狹隘了。
說的也是,弟弟這麼乖巧怎麼可能來酒吧喝酒!
怎麼!可能!!!
人家不僅不喝酒,還能自制力強到安安靜靜的做試卷!
這是什麼非人的思想覺悟!!
顧念覺着江厭的境界實在是太高了。
“那你一會兒早點回家。”
江厭乖巧應道:“好,姐姐也早點回家。”
“對了。”顧念想起白天任編留給她的任務,“你看你有沒有興趣簽約我們工作室做模特。”
“做模特?”江厭問。
“嗯,應該就是在週末拍幾張照片,不會耽誤學習時間。”
顧念看見桌子放着的試卷,“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幾個大字直衝眼簾,晃得人睜不開眼,幾乎是一瞬間,顧念想起孟清冉對她說的:
——籤就籤唄,大不了你給他補補課。
——怎麼着都是你給人家送上賊船的。
——還想不負責啊?
“不用擔心。”顧念義正言辭的說,“我會對你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