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裏衝進來一個女人,哭天喊地的叫着:“······兒子?!我的兒子啊!怎麼成這樣了······是誰幹的!”
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護人員擡着擔架,走過去團團圍住。
女人找到罪魁禍首,發了瘋似的去拽江厭的衣領,她力氣大的嚇人,陸懷舟和魔頭兩個人都控制不住她。
救護車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女人的哭聲讓人心煩意亂,江厭卻一點也沒後悔,如果能重來一次,他依然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而且揍得更狠,可他現在只擔心姐姐······
江厭被她扯的身體微晃,隔着人羣,他看到了與他有些距離的顧念。
她應該是被他這副模樣嚇壞了,臉色煞白,紅脣也沒了往日的精緻,但終究是有些經歷的姐姐,不像旁邊被嚇到的小女生嗚嗚咽咽,她只是眼裏氤氳着水霧,不知道是害怕他還是心疼他,強忍着不掉下來。
江厭心裏一瞬像是被人揪着一樣疼。
地上的男生被擡起來,只留下一地觸目驚心的血跡,女人大驚失色,瞪着眼睛刺耳的尖叫一聲,掙扎着就要去扯江厭的頭髮。
“你還我兒子!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我殺了你!!”
江厭無動於衷,彷彿是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黑眸濃郁下來,近乎哀求的盯着顧念。
對他失望了吧······
太陽照在樹葉上,斑駁的光影一片片灑下來,他看見姐姐擦乾眼淚,走過來,像從前那樣把他護在身後,聲音帶着剛哭過的鼻音,軟糯糯的,卻格外堅定有力。
“這位女士,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沒有調查清楚,誰都別妄下定論。”
女人聲音尖酸刻薄:“怎麼調查?還用怎麼調查?都看見是他打的我兒子!你告訴我怎麼調查!!”
“你兒子好端端的站着什麼話都不說,他會主動過去打人嗎?”
女人被她噎了一下,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反應過來哭喊聲更大了,吵着鬧着要學校給個公道。
江厭看着顧念的背影,心都快碎了,眼底複雜的情緒沸騰翻涌,快要生生吞噬了他。
他伸出手,幅度極輕的拉了拉她袖口:“······姐姐。”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顧念下意識收回手,本能的躲避他的觸碰。
江厭垂眸,臉上血色一寸一寸褪得乾乾淨淨,到底什麼也不敢說。
······
被打的男生叫柳程,傷的不輕,估計要在醫院裏躺上幾天。
病房外。
不管魔頭怎麼威逼利誘,江厭始終咬着牙,就是不肯說兩個人動手的原因。
看他不說,陸懷舟自然也識趣的閉緊嘴巴,柳程這會兒還在病房裏昏迷着,更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邊家長還等着要個說法,魔頭急得團團轉,恨不得在裏面躺着的是自己,省的管他們這檔子事。
魔頭說:“既然你不肯說,那就進去跟人家道個歉,這事就算——”
話還沒說完,江厭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冷笑一聲,眼底的恨意攀升,看的魔頭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道歉?”江厭笑了,語氣依舊狂妄,“告訴裏面那個,要是還管不住嘴,我把他從病房裏,拖出來打。”
轉角捧着兩杯水的顧念聞言腳步一頓,腦海裏自動浮現少年說這話時眼底嘲諷的表情。
窗外路燈下滿身戾氣的背影······
小混混看到他時驚慌失措,倉皇逃竄······
那些曾經被她忽視掉的細節,如今像雨後春筍般野蠻生長。
他像是一夜間露出本來面目的野狼,肆意不可一世。
······
柳程醒來已經是晚上了,他看見門口陰沉着臉的江厭,哆哆嗦嗦的躲到魔頭身後,也顧不得輸着液,拔腿就要跑。
魔頭和醫生把他重新按回牀上,非要讓他說個打架的來龍去脈,一屋子裏都是人。柳程急得都快哭了。
顧念垂眼,也在等他的回答。
柳程“哇”的一聲就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該在背後偷偷議論江厭的姐姐,我不該說······說她壞話,是我嘴欠,是我該打。”
一屋子的人都被他的話驚呆了。
顧念楞了下,心底忽然涌出一種很複雜甚至是有些陌生的情緒。
爲了······她嗎?
她轉過頭去看江厭,他站的很直,肩膀已經是大人的模樣了,原本平靜的神情在聽到這話時明顯有了些裂痕。
江厭也去看顧念,在對上姐姐濃郁帶着些詢問的眼神時,卻下意識的選擇了迴避。
不能······不能再讓姐姐更討厭他了。
他的反應太過激烈,顧念甚至在他眼裏看到幾絲從未有過的狼狽。
饒是她再不願承認,事實也擺在面前——
眼前的這個男孩子,對她的感情,早以超過了她能控制的範圍,甚至愈演愈濃烈,像是團迎風狂舞的烈焰,慢慢灼燒着他。
······
從醫院裏出來已經是深夜了,顧念走在前面,江厭就乖乖跟在她後面,兩個人中間始終保持着一個人的距離。
回到家裏,顧念才後知後覺的反正過來,江厭如今還住在她家裏,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兩個人關係一夜間翻天覆地,她是絕對不能再耽誤人家小孩了。
顧念坐在沙發上,有些頭疼。
江厭給她倒了杯熱水放在桌子上,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姐姐,我錯了。”
顧念疲憊的搖搖頭:“沒有怪你。”
江厭低下頭,蒼白的解釋:“我平常······不是那樣的。”
不是那樣兇殘暴力,他只是被觸碰了禁忌,纔像頭髮狂的野狼,奮起抵抗。
可他爲了姐姐,有在變好了······
顧念“嗯”了一聲:“我知道。”
江厭不說話了,像是刑場前等待判決的罪犯,每一秒鐘緩慢流逝的時間都是煎熬,他咬脣,開始貪婪的汲取最後一段能讓他沉溺而死的溫柔。
不同於往日的紅潤,此時他脣色蒼白,看起來有些病態,更襯得濃眉星目。
江厭垂手握拳,指尖因爲太用力而泛着青白。
半晌,他聽見顧念開口問:“你家裏,裝修好了嗎?”
江厭一震,他有些慌亂的靠近她想解釋,卻害怕她會厭惡,只能硬生生的困在原地。
“姐姐,我下次不敢了。”江厭低聲下氣的說,“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江厭洞察人心,知道怎麼做她會心軟。
要是在從前,顧念肯定要心疼壞了,安撫的揉揉他頭髮,然後柔聲哄道:“別哭,不趕你走。”
可他千算萬算,獨獨少了最重要的一環——
那些滿腔熱忱,即使沒有宣之於口也能輕易流露出來的愛意。
顧念到底是姐姐,清醒的有些可怕,她明白那些不可能有結果的念想還是趁早扼殺的好,逼着自己別再心軟。
“我們這樣住着不太合適,如果裝修好了,我幫你一起搬。”
說完,她也不等江厭的回答,幾乎是有些倉皇的逃回了房間。
關門的聲音像是一瞬山體崩塌,割裂出兩個世界。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厭緩緩的蹲在沙發的角落裏,手臂環抱着膝蓋,潰敗的低下了頭。
他一顆心撲在緊閉的那扇門背後,一夜無眠。
······
第二天一早,顧念穿戴整齊的推開門。
聽到聲響,江厭站起身,髮型有些凌亂,眼底的紅血絲還沒褪去,啞聲叫她:“姐姐。”
顧念眼裏閃過一絲錯愕,大概是沒想到他一晚上都守在這裏,她沉默了好久,久到江厭快要聽不見自己的呼吸聲。
指針轉到七點。
顧念到底什麼話都沒說,走到玄幻處,修長的手指覆在冰涼的門把上,好幾次想轉身開口,但還是生生忍住了。
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江厭明顯能感覺到,姐姐在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