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月便要入秋，整個定安城都在議論着今年科舉文武同試的消息。這是偃朝開朝以來首次進行武官科舉，凡是習武的適齡男子都能入京參加比試，高中者會依據名次賜予官職，據說朝廷更是特意爲武狀元準備了黃金百兩作爲獎賞，真可謂“昔載舊褐入定安，今朝錦衣爲狀元。萬里河山隨夢去，從今只戀新闕歡。”
一時間，武舉的風頭甚至超過了往日最受重視的文舉殿試，百姓們紛紛攛掇着街坊鄰里入京參選，還說改日若飛黃騰達，千萬勿忘舊日的鄰里鄉情。
在文淵堂求學的棠槿自然也沒有忘記這事。她的日常便是白天隨楚雩一起到文淵堂讀書，散學後再去校場練習騎射。高太傅自從讓她掌罰戒尺以來，對她的態度日益和藹，經常在課後送她些兵法謀略的著述，讓她仔細研讀。棠槿這才知道，原來楚雩所言不虛，太傅確實不似尋常儒生那樣古板守舊，只是面冷心熱，從不輕易向人示好。
今日太傅在堂上講了《文賢》新章，楚思茗依舊聽得雲裏霧裏，在位子上接連打了幾十個哈欠。
“你晚上不睡覺嗎，怎麼一副多日不休不眠的樣子？”好不容易熬到放學，楚思茗一頭趴在了桌上。棠槿發笑地看着他，禁不住打趣他道。
“睡啊。”楚思茗的腦袋埋在胳膊裏，昏昏沉沉答，“可老頭講得也太無聊了，誰聽得進去那些賢啊聖啊的東西。”
楚雩看着他嘟嘟囔囔的樣子，說：“那你來寫本不無聊的著作，我立馬拿給太傅，勸他講你的書。”
楚思茗一下子來了精神，擡起頭來眉飛色舞地說：“要說這趣味非凡又回味無窮的書，當屬象牙街話本攤子上的《滿園春》。哎，這裏面把我們卿卿寫得那是惟妙惟肖，改天我一定要給你們拿一本來看看！”
棠槿無奈地搖頭。楚思茗這傢伙還真是讓這個花魁給迷得神魂顛倒，三句不離美人卿卿。
“看什麼呀？拿給我也看看啊。”沈依依大搖大擺走了過來，架着胳膊說道，“你整天說這青樓姑娘多麼國色天香，我倒好奇她到底是不是真有你說的這麼美。京城美人多得是，也沒見誰吹噓得像你這厲害。我看啊你是根本沒見過人家吧，就靠着那些繪本啊在這裏畫餅充飢。”
楚思茗聽到心心念唸的美人被嘲笑，當然氣得跳腳：“誰說我沒見過！小爺我不僅見過，我還……”
他這一頓住，沈依依卻急了：“你還怎麼樣？你說啊！”
棠槿和楚雩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楚思茗吞吞吐吐半天，終於說：“我還，還在滿春樓看她拋過繡球。”
拋繡球是京城煙花之地慣愛玩的遊戲之一。青樓頭牌都會在每月十五這日走上樓階，從空中拋下一隻精美的繡球，凡是出了大價錢的客人都有資格站在樓梯下接這繡球，只有接到者才能上樓與美人共度良宵。
沈依依聽他這話當即笑了起來：“看過她拋繡球？這意思就是沒接到唄。哈哈哈，原來你癡迷人家這麼久，卻連人家的小手都沒摸到過，哎呦呦。”
楚思茗氣得拍桌：“沒接到又怎樣！我下次，下次肯定能接到。”
說完這話，楚思茗忽然一拍腦門：“哎，今天不就是十五嗎。”
棠槿一愣：“我們陪你去逛青樓？”
楚思茗點頭說：“對啊，哥幾個都是大男人，怕什麼？”
沈依依非常不樂意，喊道：“不行，我也要去，你們三個今天不準丟下我！”
“你一個姑娘家去什麼花街柳巷啊。”楚思茗蹙眉看她一眼，“不帶。”
“我就去！就去就去就去！”沈依依打定主意要瞧瞧那花魁的模樣，“子宏哥哥，借我一套你的衣服穿，我今天非要看楚思茗這個慫包怎麼在全京城人面前丟面子。”
楚雩看她一臉堅定不移的表情，自知是勸解不動了，只好說：“要去也可以。但是你得緊跟在我們身邊，不能亂跑，做不做得到？”
沈依依雀躍道：“我保證！”
楚思茗甚爲不滿，還要叫囂，棠槿趕緊拉他坐下：“行了，你不是要讓我們開開眼嗎？難道你害怕到時候接不到繡球，在依依姑娘面前丟人？”
“我，我丟什麼人！”楚思茗兩手叉腰給自己打氣，“好，今天小爺就開恩帶你一個，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千金散盡爲紅顏。”
***
定安城的夜晚燈火通明，人聲喧鬧，街上的人都想趕在宵禁之前恣情歡樂，不荒廢這白日繁忙後的清閒時光。
楚思茗領着三個人走在象牙街上，邊搖扇子邊說：“一會進了煙花巷子，你們都自稱是我的僕從，而我呢就是這定安城富貴人家的明公子。”
楚思茗揚手把扇子搭在棠槿下巴上，鳳眼微微眯起，“來，叫一聲公子聽聽。”
還沒等棠槿發飈，楚思茗後腦勺忽然捱了一巴掌：“哎，二哥你打我幹嘛！”
楚雩不動聲色地拎着他的脖子說：“明公子不介意我以下犯上吧？”
沈依依穿着褐色短衣，頭上用帽子包得嚴嚴實實，在一旁高興地看熱鬧：“打得好，子宏哥哥再給他兩巴掌。”
楚思茗像個任人宰割的小雞崽，憤而跺腳：“二哥，我又沒鬧你，牧堇一個大男人又不是開不起玩笑。再說人家是你的侍衛，又不是你媳婦，怎麼還不許人調戲了？”
楚雩挑了挑眉，看了眼棠槿，轉過頭來幽幽道：“畢竟我有龍陽之好。”
棠槿覺得好氣又好笑，嘆氣說：“快走吧，你要是去得太晚，卿卿姑娘就走了。”
楚思茗一想這話有理，這點小事怎麼能耽誤見美人，趕忙求饒道歉，帶着三位“僕從”繼續朝煙花巷前進。
象牙街上熙熙攘攘，街道兩旁賣珠串的、賣果子的到處都是，小販卯足了勁地吆喝着行人來攤前看看。
路過一個雜貨攤子時，棠槿看見攤上有一隻鑲珠金魚福袋，樣子十分精美。她走過去和攤主打聽了價格，掏銀子買了下來。
“你喜歡這個？”楚雩有些好奇地問她。
棠槿把福袋上的金魚指給他看，說：“你瞧這個小金魚的眼睛，像不像小染？”
林染的眼睛是圓圓的，由於年齡還小，看不出是不是杏眼，但是從那閃閃的眸光和軟乎乎的小臉，已經依稀能看出俊俏可愛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