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朝如槿 >第42章 暗地
    轉眼入了十月,皇城內一片歌舞昇平。

    不日便是太后七十歲壽辰,整個宮廷都忙碌了起來。壽禮一批接一批地送進宮,那些奇珍異寶像極了宮中爭奇鬥豔的妃嬪,彷彿非要爭個高低一般,個個奪人眼球。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棠槿的聽覺逐漸恢復了。她天生有着好耳力,可惜經此一劫,耳朵也只能將將找回常人的聽力。

    鄒太醫把這話告訴她時,她沒說話,只是轉身走進屋子,把自己關了一整天。

    等她出來時,已經把心緒平定了,沉着聲音問鄒豫:“我的眼睛如果復明,是不是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看得清楚了?”

    鄒豫不敢隱瞞,只能硬着頭皮說:“是有這種隱患在的。”

    棠槿便沒有再問。

    這日,楚雩又命人請了鄒豫過來。

    “牧堇的眼睛一直不見好,是用藥輕緩還是其他什麼緣故?”楚雩問道。

    “回稟殿下,牧公子遲遲不見覆明的跡象,也許與療法並無關係。”鄒豫說,“問題出在牧公子自己身上。”

    楚雩挑眉,問:“他自己?”

    “正是。”鄒豫一五一十說道,“即便雙目復明,牧公子的視力也可能比從前弱許多。他對此心有芥蒂,寧肯維持現狀,也不願面對復明後視力不及從前的結果。人的心境往往會影響病症的恢復,這在病人中並不少見。正因這一點,即使臣再加重用藥,也不一定能讓他康復。”

    “是她自己不願看見……”楚雩低聲自語,說,“本宮知道了。鄒太醫,您把之前的藥方留下,以後便不用每日親自過來了。這段時間勞您費神,徐鳳,賞。”

    送走鄒豫,徐鳳回到殿內,謹慎地關上殿門,開口道:“殿下,奴才留意福姬多日,找到了不少證明她出宮的蛛絲馬跡。”

    楚雩說:“這幾日也一樣嗎?牧堇病了之後,她也沒停下?”

    “那日京城暴雨,殿下發現東宮中唯有她一人穿着乾淨鞋子,懷疑她是故意隱瞞自己離開東宮的事。奴才詢問下人,得知那次去請鄒太醫的差事本該由如意來做,卻因如意昏睡在廚房,此事落在了福姬頭上。奴才私下吩咐人搜了她的房間,發現她當日的確換下了一雙沾了雨水的鞋子,還特意把那鞋包好藏在了牀榻底下。”

    “倘若只是去請太醫,倒還生不出多少事端。”楚雩的手落在椅子扶手上,“但她一個掌事宮女非要搶小婢女的事做,卻引人生疑。”

    徐鳳點頭,繼續說道:“奴才也覺得有蹊蹺。再三詢問宮裏人,得知她離開的時間其實不短,而且,她換下的那雙鞋子上沾了不少細碎的雜草。”

    “從東宮到太醫院只需走兩條石板路,既不會耗費那樣長的時辰,也根本不會沾上那種生長在郊外的雜草。”

    楚雩本就察覺出福姬的可疑。棠槿受傷的事,他已告誡過東宮上下決不可對外提起。即便是請太醫的事務也儘量吩咐不起眼的小宮女去做,免得記性好眼又尖的外人認出那是東宮的人,非要打聽出個所以然來。

    福姬那日從東宮南南北北進出了不知多少次,照理鞋子本就是會沾上些泥水的。但東宮最近在爲太后準備壽禮,宮人大多忙得不可開交,連低頭看腳下的功夫也無,鞋上星星幾點水漬尚引不起他們太多注意。

    而她不僅擅離職守去了太醫院,還刻意換掉鞋子隱瞞下這件事,甚至——從福姬鞋上沾的東西推斷,她很有可能出了皇城。

    掌事宮女雖有時會因採買出宮,但也需要出示主子給的出宮腰牌。楚雩不記得東宮裏有什麼東西要出城去買,也從未給過她什麼腰牌信物一類東西,所以福姬絕不是拿着他的憑證出的太和門。

    排除了他,那就只剩一個可能。

    有人暗中收買了福姬,讓她盯着東宮的動靜。而所謂“動靜”,便是棠槿的傷情。

    她藉着去請太醫的名頭離開東宮,爲的是去給那人傳遞消息。

    這個人清楚武舉中發生的整件事,在宮中地位很高,能拿出通得過內城門的通行腰牌,而且在城外有私宅。

    楚雩腦海裏剪影似的掠過幾個可能的人,最後將猜想落在了一個人身上。

    “武舉那天,鎮國公有沒有入宮來?”楚雩靠坐在椅上問道。

    “國公?”徐鳳細細回憶,恍然道,“武舉的最後一天,棠國公的確入了宮,據說是要來看看選出的人資質如何。但這事沒讓通傳,說是怕打擾到武舉試子的心緒,不讓大肆宣揚。”

    楚雩氣息一沉,手掌不輕不重地落在桌沿上,桌上的杯壺筆架具爲一顫,齊齊發出悶悶聲響。

    他知道棠槿的身份不會一直瞞得下去——這在意料之中,因爲有些東西只有用原本的身份得到纔有意義,比如爲老鎮國公報仇,比如拿下武舉榜首。但這些“比如”裏,絕沒有“在查清事情真相前,將身份暴露給潛在的敵人”這一項。

    眼下楚雩基本可以斷定,棠槐已經知道了棠槿身在東宮的事,但因爲種種原因並未將這件事直接挑明,而是用暗箱操作的方式將棠槿踏入朝堂的企圖一一碾碎。

    在這個明暗交織的巨網中,福姬只是其中的一小環,汪慎則是另外的一環。

    而在他們之外,或許還有更大的陰謀環環相扣、糾集成團,迫不及待地想將棠槿捲入其中。

    楚雩的手不僅扼緊了桌沿。

    徐鳳眼見他臉色越來越僵,心裏焦急,左思右想,忽然眼前一亮,道:“殿下,上次您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

    楚雩一愣:“誰?”

    “三法司衙門捕快,陵嵊。”

    ***

    十月十五,太后壽辰大典如期舉行。

    宮中熱鬧地像要過年,一衆朝臣都攜家眷入宮賀壽。

    楚思茗好不容易起了個大早,噌噌直奔東宮而來,前腳剛跨進殿內,嗓子就已經扯着喊上了:“二哥呢?牧堇呢?快快快,你倆都給我出來!”

    嚷了半天,迎上來的卻不是熟悉的徐鳳,而是福姬。

    福姬和婉一笑,福了福身:“三皇子是來找太子殿下的?真是不巧,殿下半個時辰之前被喚去接待入宮賀壽的外使了,現下不在宮中。”

    “嘿,我好不容易被孃親給放出來,他倒又忙上了。”楚思茗頗爲不甘地撓了撓頭,“那牧堇呢,他也跟去了嗎?”

    福姬眼底的神色發生了細微的變換,她臉上依然掛着笑,唯一的區別便是方纔的笑尚有幾分真實的恭維,此刻卻連那點真都沒了,只剩下皮笑肉不笑的凜凜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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