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世界-大荒武洲
南域沂國,秣陵城。
沂國三百二十一年,建平六年,大雪時節。
國君李連誠崩隕,舉國同喪。
其在位十一年內,勵精圖治,開墾農田,興修水利,善識良才,提拔顧家父子,命二人駐守天門關,成功抵擋北涼大大小小九次攻伐。
而在第七次的防守反擊戰中,李連誠迎來了人生中的巔峯一刻......
猶記當年,李連誠劍斬案板排衆議,命‘顧氏雙傑’中的‘父傑’顧文軒爲三軍統帥,乘勝追擊,大破北涼鐵騎。
顧文軒其人極其痛恨北涼國人,當即下令將被俘的十萬北涼軍全部丟坑焚殺!
時年二十三的‘子傑’顧文遠就站在父親的旁邊,看着滔天火海,眼中流露出一絲惋惜。
此時他還不知,現在父親所做之事與將來的自己相比,就如同那滄海一粟......
此次天門反擊戰,是沂國自被涼國趕到邊陲後對涼國取得戰果最爲碩大的一次戰役。
不過之後,這場由顧文軒創下的豐功偉績,卻是要被其子打破了......
舊皇病逝,新帝登基。
今年剛滿二十五歲的李諶身着一襲喪服,目送亡父的棺桲入陵寢之後,一對星目中閃過一絲厲狠,隨即在心底暗道:
“三處內傷,七處外傷!病逝而亡!
可笑!可悲!可嘆!
我李諶只恨我能力尚淺,不能夠依仗腰間這三尺長劍殺入北涼皇城!
親手斬下賀蘭長空那賊子的項上人頭!
國仇家恨!北涼!賀蘭長空!你給我等着吧!
我李諶在此,在亡父的注視下!
以身立誓,只要我的生命還有着一息尚存,便永遠不會停下對北涼的攻伐!
此身不滅!此命不絕!此劍不止!此戰不休!”
李諶緊握着腰間劍柄,目射寒芒,直逼天外。
所謂病亡,只是沂國宮廷對百姓的一個幌子,如果直接向他們說出本國帝王是被敵國派人行刺而亡......
於國而言,臉面何存?於民而言,心氣何存?
因此,這個啞巴虧,沂國廟堂不得不喫,但是此仇,更不得不報!
顧文遠緩步走到李諶身旁,面對本國帝王,他倒是沒有什麼拘謹,反而還將手搭在了對方的肩膀上,言道:
“此仇當報,卻不是現在,逝者已逝,看開些吧......”
李諶收回目光,看向顧文遠,說道:
“哼!沒想到我當年說給你的話,如今你卻全還給了我!”
原來在三年前......
天門反擊戰後不久,名揚天下,功震褱宇的顧文軒在一次出獵之中,突遭北涼殺手襲擊......
而巧的是顧文軒所受到的傷勢,與三年後的李連誠如出一轍。
很是顯然,這兩次襲殺都是同一人所爲,不用想也知道,這名實力不凡的殺手是受誰指派!
現在顧文遠對李諶所說的話,李諶便在顧文軒的葬禮上對顧文遠說過。
顧文遠與李諶在少年時相識,情投手足。
因顧文遠年長一歲之故,李諶常在私底下喚其爲兄。
但顧文遠卻從未喚李諶爲弟,不是沒有這念頭,而是有也不能如此說,畢竟身份有別。
不過這並不妨礙兩人間的感情。
顧文遠聽李諶這話,微微一笑,似笑非笑,眉宇間顯陰鷙道:
“所以我纔會將三十萬北涼軍盡數坑殺嘛。”
坑殺,字面意思,就是活埋。
顧文軒當時還是以火焚殺,換成顧文遠,連火都懶得給你放,直接用滾滾黃沙將三十萬人活埋地下,其殘忍兇狠,更甚其父。
而在北涼國人的眼中,顧文遠在這場大漠對攻戰中成爲了他們久久無法揮去的陰影、噩夢。
不過這陰影,噩夢,卻也在助漲着無數北涼國人心底的仇恨之火......
李諶低下頭,默然不語,心緒已然來到了兩年前。
顧文遠首次擔任主將出陣便立下曠世戰功,令得北涼全國軍民心膽震顫的地方。
此地名爲‘絕命戈壁’,位於天門關北百里,在這裏,顧文遠大顯神威,一舉摧毀北涼對南沂施展的滅國之戰......
當時擔任北涼軍主帥的人是耶律薩基。
此人少時成名,力大無窮,善使一對破軍錘。
除武力不凡外,其人也頗有韜略,極擅陽謀。
早年在未曾來到北涼國的南方戰區,成爲三軍統帥之前,倒也算是個風雲人物。
而在鳩噲武毛三被顧文軒殺敗後,不及而立的耶律薩基便被北涼國君提拔爲南方戰區的總督。
恰好他接過總督之職不久,南沂的護國神器顧文軒便駕鶴西辭。
耶律薩基深感機會來臨,未曾請示北涼帝君,親領大軍五十萬,直接對南沂發動滅國之戰。
也就是在此戰,耶律薩基遇到了生平最強之敵,顧文遠。
面對數倍於己的北涼鐵騎,顧文遠並沒有選擇據險而守,而是主動出擊。
他先讓在北涼國內名聲僅次於自己父親的蘇天馳帶領小股部隊吸引耶律薩基的注意力。
耶律薩基在不知誰是南沂主帥的情況下,誤以爲蘇天馳就是南沂主帥而率部冒進。
對於耶律薩基誓而言,他誓要以此戰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他想讓那些只會在朝堂非議自己的公卿大臣們好好看看,他究竟配不配當這個三軍總督!
然後他便被蘇天馳引入了茫茫戈壁之中......
結局就是耶律薩基成就了顧文遠,自己落得個一身罵名。
但是讓耶律薩基本人和北涼臣民都沒有想到的是,帝君非但沒有責咎耶律薩基什麼。
甚至力排衆議,繼續讓耶律薩基擔任南方戰區的總督一職。
或許對於北涼帝君而言,扶植一個忠於自己並且能力不凡的年輕人,總要好過外戚與世家向自己舉薦的外人吧。
這其中緣由,誰又能知道呢。
顧文遠見李諶不語,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顧文遠未走兩三步,一身着喪服,面容蒼白且呼吸不穩的士卒突然踉蹌着半跪在其面前。
顧文遠趕忙將士卒攙起,詢問何事。
士卒貼耳私語......
顧文遠聽後,眉頭不禁緊皺起,揮手示意士卒離去後又回到了李諶身邊。
李諶見顧文遠去而復返,心中已知定有事發生,便向顧文遠詢問何事。
“我最擔心的那件事......”
顧文遠輕輕嘆息到。
李諶握着劍柄的手不由得更緊了幾分,瞳孔緊縮又轉瞬放大道:
“既然如此,你且去吧,切記,路上小心。”
顧文遠將手按在劍柄上說道:
“放心吧,不過是地溝裏的蟲鼠而已,還傷不了我分毫,更何況......我巴不得他來殺我......”
顧文遠言畢,一絲殺氣自他眼中轉瞬即逝。
李諶見顧文遠如此,心底微嘆,嘴上叮囑道:
“那麼天門關便交給你了。”
顧文遠對着李諶抱拳說道:
“知道了。”
說罷,轉身喝令士卒備馬,在衆目睽睽之下疾馳而去。
看着顧文遠逐漸模糊的背影,李諶心裏五味雜陳。
他是不想讓顧文遠去的,但又不得不讓他去。
他知道他這一去意味着什麼,他也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他相信父輩們能做到的,自己這一代也能做到,甚至可以做的更好。
只是上蒼,會成全他的夙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