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煊在汀雨軒內看了會書,但注意力卻始終無法集中。

    對於林婭熙的細作身份,他之前不是沒有過疑問。但直至今日,皇兄的一番話才使他徹底放下了戒心。

    男人在內心裏不斷反省着一個問題。以前,他對那個女人是不是太苛刻了?

    姨娘慘死,才被逐出家門,又被自己懷疑,猜忌,從身到心折磨了一個多月。

    宋楚煊知道,他兇起來,連夜鷹這種大男人都會懼怕。林婭熙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少女。再如何不受寵,都是在一品國公府裏養大的。

    他會不會已經在她的心靈上,烙下了深深的陰影呢?

    可最出乎宋楚煊意料的是,即便如此,林婭熙自始自終都無比頑強。

    不知是愧疚作祟,還是良心發現,那些曾經礙極了他眼的行爲,如今看來竟是格外順眼了。

    無論是差一點被杖斃時的據理力爭,還是對付王睿時的機敏伶俐,抑或是耍小手段,令自己頻頻喫苦頭。

    那雙桃花眼裏永遠都流淌着熄不滅的光,純澈,狡黠,全然不似尋常貴女那般矯揉造作。

    這樣與衆不同的她平日私下裏都做些什麼呢?

    會因爲自己而以淚洗面嗎?

    想着想着,宋楚煊決定親自去側院裏看看。

    出了房門,他腳尖一點,直接飛到院內的一株芭蕉樹上。

    男人就好似浮在空中一般。承了重的芭蕉葉竟然沒有一絲的彎曲。

    從宋楚煊的角度望去,正好能看見梧桐樹那邊的動靜。只見林婭熙如一隻飛鼠,倒勾在樹上。同一枝樹幹上還纏着三尺白牀單。

    難不成那女人終於想不開了,要尋短見?!

    宋楚煊被這突然冒出來的念頭一驚。一個內力運轉不穩,差點沒掉下去。

    他趕緊穩住身形,繼續瞧着對面的動靜,準備等到危急時刻再出手。

    正在這時,側院的另一方,上空飛來一名白衣男子。

    墨發輕揚,衣袂飄飄,如同謫仙一般的人正是宮沉雪。

    他閒適地落在屋頂上,坐定,也觀察起林婭熙與春梅的互動。

    “小祖宗!我求你別鬧了行嗎?你真是要急死我啊你!”

    春梅氣得直跺腳。

    “那萬兩白銀還能有你的命重要嗎?”

    林婭熙字正腔圓地回道“春梅姐姐,你沒有聽過一首詩嗎?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萬兩白銀可不單單只是銀子,更是自由,自由!”

    一邊學着播音腔唸詩,手還一邊不停地在空氣中揮舞,以抒發她激昂飽滿的感情。

    春梅哪裏聽過這首在現代已經爛大街的詩?那是匈牙利詩人做的。

    一左一右的宋楚煊和宮沉雪聽了,心中卻是捲起驚濤駭浪。

    此等氣度,此等魄力。縱是古往今來的奇女子中,也未有幾個能有如此胸懷!

    不約而同,兩個男人的目光都熱切了幾分。

    林婭熙說要自由,想必是指離開晉王府吧?

    一想到這,傲嬌慣了的晉王心中居然無端又涌起一絲落寞。

    “林婭熙,好久不見。”另一端的宮沉雪笑盈盈說道。

    猛然聽見個男人的聲音,林婭熙還以爲是宋楚煊回來了,腳背一鬆,身體霎時搖晃起來。

    還好她反應快。一隻腳勾住牀單,正欲提腰,用手去抓樹幹。

    宮沉雪眼疾手快,已經飛了過來。手臂環住她的纖腰,輕輕一拉,兩人便穩穩坐到了樹幹上。

    林婭熙猝不及防。乍一見眼前風神俊朗的美顏,心跳亂了一拍。

    幸好她之前倒立,臉頰本來就微微充血,現下也看不出紅霞來。

    見她發愣,宮沉雪好笑地問“怎麼?不認得我了?”

    “小宮宮我怎麼會記不得。”

    林婭熙用一句玩笑,掩飾她當下的侷促。

    鬆開圈在她腰間的手,宮沉雪淺笑道“上次你送來泡菜,我還沒有當面謝過你呢。”

    “沒什麼的。還是馬廚娘好心,先給了我食材。”

    樹幹本就不寬,兩人捱得又近,林婭熙只好不安地拱了拱身子。

    她這一拱,宮沉雪又堪堪虛握上她的腰,以免人再掉下去。

    “我今日也帶了份回禮給你。”

    林婭熙迎上他那雙含笑的眼睛,狐疑地問“是嗎?在哪......”

    話還沒有說完,宮沉雪已經解開了系在她腰間的牀單。兩人直接飛了出去。

    林婭熙還是第一次被人帶着飛。她自己不會輕功,只得死死抓緊宮沉雪的手臂。到了方纔坐過的屋頂,男人才將她慢慢放下。

    兩人安靜地坐了一會。

    圓月皎皎,繁星閃閃。

    靜謐的夜空上,像是被人大手筆地鑲嵌了顆顆璀璨的寶石。

    這裏沒有現代的污染,也沒有絢麗的燈光,有的只是大自然中最純粹的真實。

    林婭熙不覺看得出了神。雙手撐起小臉,拄在膝蓋上。會笑的眸子像兩顆黑玉一般,忽閃忽閃的。

    當她在欣賞美景的同時,卻也成就了別人眼中的風景。

    “馬廚娘讓我給你帶了幾樣她新研究的糕點。”

    宮沉雪指了指旁邊一個精緻的小食盒,示意她打開。

    “謝謝馬廚娘了。”

    林婭熙捻起一塊,送入口中。芬芳馥郁,綿軟順滑,令她滿足地眯起了眼。

    宮沉雪坐在一旁,看着她生動討喜的模樣,脣角也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

    他拿出懷裏的酒壺,對月小酌起來。

    林婭熙努嘴。她此時也想喝酒。都已經不知有多久沒有痛快地大口喝酒,大口喫肉了。

    “你喝的是什麼酒?”

    “桂花釀。”

    聲音好聽又甘冽。

    “可以給我也嘗一點嗎?”

    林婭熙盯着酒壺,小眼神很是灼熱,舌尖也不自覺舔了舔脣。

    宮沉雪一愣,但很快又收回目光,笑着搖了搖手中的酒壺。

    “那怎麼辦呢?可惜我沒有帶酒杯過來,無法分給你。”

    林婭熙兩隻眼睛都隨着酒壺晃了晃。那樣子可愛極了。

    “我仰着頭喝一口就行,不會碰到的。”

    這邊說着,那邊小手已經伸了上來。

    芭蕉葉上的宋楚煊此刻按耐不住了。行動先於理智。他將輕功提到最快,朝着兩人所在的屋頂飛掠而去。

    還在搶酒壺的二人察覺到上方投下來的一簇黑影,都頓住了手,擡頭望向來人。

    宋楚煊負手而立,臉色鐵青,聲音冰冷道“你們在幹什麼?”

    見是晉王,宮沉雪站起身,拱手見禮。“王爺。”

    “嗯。懷修今晚好雅興。”

    男人眼神幽暗,居高臨下,睥睨着還傻愣愣坐着的小人兒。

    “林婭熙,做爲本王的貼身侍女,本王都已經回府了,你竟然不來汀雨軒伺候?”

    “嗝。”

    林婭熙被嚇得先打了個飽嗝。

    “不好意思哈,我不知道王爺您已經回來了。我這就過去,這就過去......”

    她站起身,這才注意到眼下還在屋頂上。要她怎麼下去啊?

    緊接着,林婭熙只覺脖頸一涼,自己的衣領就被人提了起來。

    宋楚煊竟然像老鷹捉小雞一樣,直接提溜起她,急速飛向汀雨軒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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