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耳邊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宮沉雪才微鬆了一口氣。
暗紫色袍子的左肩處,起初圓圓的一小點現在已變得一片濡溼。傷口一定是又裂開了。
“殿下!您左肩傷勢嚴重,昨夜爲何還要那般操勞?”
說話之人語氣裏滿是擔憂。正是那日,在花草集市附近茶樓裏的黑衣人。
宮沉雪緊閉雙目,忍着肩膀上傳來的錐心之痛,聲音卻很冷硬。
“你管的也未免太多了些!”
“屬下無意冒犯。還望殿下恕罪。”
宮沉雪沒空理會他,頭靠在車壁上,額角的冷汗順着臉頰慢慢滑落。
“殿下還是在京城裏尋一處醫館看看吧。一旦出了京城,距離下一座城池少說也要五個時辰。或者先去暗莊?屬下馬上請一個大夫過來。”
宮沉雪咬着牙。“京城內到處都有晉王的眼線。現在是否被跟蹤都未可知,不可輕易暴露了暗莊的位置。”
黑衣人焦急道“可是殿下,您身上的傷若不及時醫治,恐怕連左臂都保不住啊!”
“還要說幾遍?本宮無事!把止血藥給本宮,繼續走。”
黑衣人無聲嘆了口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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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門口。
望着晨曦中,如出水芙蓉般清麗脫俗的少女,宋楚煊的心情也由陰轉晴。
“進去吧,一起在汀雨軒用早膳。”
林婭熙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隨後道“不要。我先睡個回籠覺再說。睡飽了纔有力氣幹活。”
“小懶蟲,這都已經快日上三竿了。而且不應該是喫飽了,纔有力氣幹活?”
宋楚煊正想攬過她,卻被人將將躲過。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林婭熙欣喜地回頭去看。果真是冷夜和另一名她沒見過的隨從。
“冷夜?怎麼就你們兩個,五皇子呢?”
見她又是躲着自己,又是詢問五皇子的,宋楚煊纔有點起色的心情又陰了回去。
“五皇子也答應你事情了?”
林婭熙隨口回道“是啊。說好了今早會送來花瓣跟蒸餾器材的。”
“見過王爺!林姑娘,五殿下這幾日被皇上指派着做事情,臨時來不了了,特命屬下前來的。
主子說,過兩日他再來找你登門致歉。若是還有其它任何吩咐,姑娘直接差屬下辦理便好。”
看到馬上馱着的幾個大包袱,林婭熙瞬間雙眼發亮。
“哦。我哪有什麼大事啊?五皇子忙就不必來了。”
“主子暫且不在京中。屬下二人這幾日都會在林姑娘這裏候命。”
林婭熙訝異。也不需要這麼大陣仗吧?
宋楚煊幽幽道“本王有說過你們可以留下麼?還有,五皇子是覺得晉王府上沒人?
何時需要他親自派人,過來本王府上指手畫腳了?”
林婭熙聽完都不禁通體發寒,更別提悲催的冷夜了。
“王爺您誤會了!請恕屬下表達有誤!”
林婭熙忙給他使眼色。“冷夜,你替我謝過五皇子,就說他的好意我心領了。
夜鷹最近時常能過來幫忙。我也沒什麼要緊事,每隔幾天就會去店鋪那邊轉轉。”
冷夜這個榆木疙瘩,聽懂了她的暗示沒有啊?
林婭熙的意思是怕五皇子來晉王府會喫閉門羹,被殘忍地拒之門外。有事還是去朱雀街找她吧。
“屬下遵命……一定將王爺和林姑娘的話帶到。這裏是花瓣,儀器等晚些時候會有馬車送來。”
冷夜二人僵直着身子,放下包袱後便打馬離去了。
聽着適才赤果果的威脅,林婭熙眯起眼睛問宋楚煊。
“這是王爺乾的好事吧?”
“你都說是好事了。讓五皇子多經受些歷練,有何不妥?”
林婭熙被噎到無話可說,只能在心中默默同情宋奕楓兩秒鐘。
切記切記,惹誰都不能惹女人和宋楚煊。
回到側院,林婭熙對着藥水罈子發了會呆。直覺告訴她,肯定是有什麼逼不得已的原因,宮沉雪才驀然離開的。
會是與宋楚煊有關嗎?如果有,那二人的演技也過於真實精湛了吧!
送行一幕中的情感流露與隱忍,收放自如,讓她這個看客都差一點流下了老母親的淚水。
思來想去,林婭熙也沒弄出個所以然來。她還是先專注自家,把店鋪的事情顧顧好吧。
換了一身男裝後,林婭熙又以林公子的身份去了趟朱雀街。
她前腳剛邁進鋪子,對面路邊的垂柳下便走出來兩名妙齡女子。
前面一人高挑瘦削,氣質清冷。她身後的小丫頭則率先開了口。
“姑娘,那不是上回來過冠花樓的林公子嗎?還以爲他回老家了呢,想不到卻在這裏又遇見。還真是有緣!”
那姑娘名靈鳶。她目光停留在對街的店鋪上,沒有作答。
小丫頭又問。“姑娘爲何不上前打聲招呼呢?”
“我......也許林公子並不想再見到我,所以他的朋友之前纔會編出那樣的理由吧。”
小丫頭睜着圓溜溜的大眼,震驚地看着她。名動京城的靈鳶姑娘竟也會有不自信的時候。
“或許,林公子最近又回來京城也說不定啊。上次見時,他風流豁達,待姑娘也是熱情守禮。
不會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的。我們要不進去看看吧?”
“我們這樣的身份,貿貿然上前十分不妥。先打聽清楚林公子和這家鋪子的關係再決定吧。”
“那也好,就聽姑娘的。明日得空,我便讓小六兒過來問問。”
小丫頭明白靈鳶的心病,又小心道“其實,姑娘雖然身在冠花樓,可京城裏誰人不知曉,姑娘是賣藝不賣身的高潔女子。
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的貴人才俊,爭着搶着要娶姑娘回府了。這林公子想必也是知道的。”
靈鳶嘆了口氣。再高潔的女子淪落進青樓,名聲也是毀了的......
遙想父親生前也曾在朝爲官,而她也曾是無憂無慮的官家女。
豈料,一夕間遭奸臣構陷,顏氏滿門被害,她的雙親更是身首異處。
族中但凡成年男女,一律發配至邊疆爲奴。當年僅十二歲的她也淪爲罪臣之後,被賣入了冠花樓。
若不是她有琴藝傍身,又兼相貌出衆,自有男子甘願豪擲千金爲紅顏。她又怎能保持完璧之身至今?
往事不願再回首,靈鳶道“我累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