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里根本沒有銀魚乾。當時母親背上的殘粥都被我用帕子攏起來了。不信可以去看。”

    “那許是奴婢記錯了!粥是廚房小丫頭盛的,忘了某些佐料也是常有的事。四小姐,這並不能夠代表什麼吧?”

    林婉蓉溫和提醒道“四妹妹,有沒有加銀魚乾,跟你伸腿絆司琴這二者之間並無關聯可言。”

    林婉音瞧着自己新塗了蔻丹的指甲,連看都不看林婭熙一眼。

    “是啊,大家可沒時間一直在小細節上和你耗下去。這頓鞭子四妹光靠投機取巧是逃不過的。”

    少女並不理會這一唱一和的二人組,只望向林國公。

    “女兒只想證明一點,司琴端這碗粥的唯一目的便是要燙傷女兒。否則,母親特意囑咐過的銀魚乾,她不會不檢查。

    至於母親是否真愛喝滾粥,問過廚房小丫頭就知道了。但在人來之前,還請父親先讓司琴和顧嬤嬤迴避。”

    猜到她是想找隱形的人證,林婉蓉立刻阻止。

    “父親,一個小丫頭的話如何能作數?”

    “有何不能?本朝律法都沒有限制證人的年齡和身份,大姐也不該偏聽偏信的。”

    司琴被拉下去時,心中頓覺不妙。

    這種打雜的小丫頭完全不曉得內情,也從來不需要知道,只消乖乖聽主子命令就好。

    林婭熙問話十分有技巧。一旦吐露實情,那她誣衊小姐的罪名可就坐實了!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下馬威反倒弄巧成拙。不僅傷了夫人,事態也演變得愈發不受控制了。

    不對,她還有顧嬤嬤的證詞作保障。

    即便她無意間遞了刀子,但人也是林婭熙殺的,她至多是從犯而已。老爺應該會擇輕發落的吧?

    這麼想着,司琴才心下稍安了些。

    廚房燒水的小丫頭模樣只有十來歲,穿着一身破舊的粗布衣裙。

    聽說老爺派人叫她過去,還以爲是自己做錯了事,早嚇得魂飛魄散了。

    餘光瞥見院子裏拿鞭子的嬤嬤,和地上司琴磕頭時留下的血跡。她眼下匍匐在地,身體抖若篩糠,連頭都不敢擡一下。

    林婭熙蹲下身,摸摸她的雙丫髻。

    “別怕。叫你來,只是想問些事情。你如實回答便好,不會有人懲罰你的。”

    見林婭熙居然還摸她的頭,林婉音嫌棄得直翻白眼。也不怕有蝨子。這是做奴婢的惺惺相惜呢?

    聽到這般溫柔悅耳的聲音,小丫頭忍不住瞄了林婭熙一眼。

    微笑的眉眼,微笑的脣頰,這是如花美貌的神仙姐姐吧?

    趨利避害乃人之本性。一邊是惡嬤嬤,一邊是美少女。小丫頭點點頭,已經做出了選擇。

    “好......”

    “你在母親院子的小廚房裏當差多久了?一般都負責些什麼?”

    一雙雙眼睛都盯着她,小丫頭縮了縮脖子。

    “回小姐,奴婢來了快一年了,平日負責在廚房裏燒水砍柴。忙的時候,也會幫廚娘們打打下手。”

    “嗯。那母親每日晨起所喝的粥都是你煮的嗎?”

    “大多時候是的......廚娘會配好材料,然後叫奴婢看火。”

    林婭熙以普通聊天的方式讓她放鬆,又鼓勵道

    “你目前回答得都很好。再說說今早的事情吧。司琴姐姐去找你時,都說了些什麼?”

    小丫頭默默回想了一下。

    “司琴姐姐要奴婢把粥重新熱一遍,且越快越好。奴婢知道是夫人要喝,不敢有怠慢,熱好之後就叫她進來拿。

    奴婢還想給她找個托盤盛着的,可司琴姐姐說她着急,端着就走了。”

    司琴之所以急着回去,是因爲秦氏說過粥一直在竈上溫着,她沒理由消失太久。

    見小丫頭心思單純,林婭熙便問到最關鍵的問題。

    “哦,那這跟平時有哪裏不同嗎?司琴姐姐早上一般何時過去取粥?”

    林婉蓉輕咳了一聲。但小丫頭這種初級菜鳥,察言觀色的本事到底火候不到家。

    “奴婢就是如常準備的粥。這個季節的話,出鍋後太熱,司琴姐姐都會等到差不多五分涼時纔來。今日卻不知爲何,又要奴婢加熱。”

    林婭熙善意地朝她笑笑,隨後站起身。

    “父親,女兒要問的都問完了。這小丫頭的供詞不僅說明司琴今早行爲反常,也證實了她在父親面前曾接連兩次說謊。

    司琴滿嘴胡言,不足爲信。女兒絕對沒有伸腿絆倒她。”

    話說到這份上,林國公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沒有慣常的銀魚乾,也不是慣常的溫度。正如林婭熙所說,今晨的粥怕不是爲秦氏準備的,而是爲她。

    至於是司琴擅自主張,還是得了秦氏指使,權且還不能貿然下定論。

    不過,林國公不打算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下去了。

    有時候真相揭穿了,並非是功德圓滿,皆大歡喜,而是滿眼瘡痍,不堪入目。

    點到爲止,過猶不及。官場亦是如此。

    “看來,父親剛纔是錯怪婭熙了。司琴那可惡的東西,竟敢聯合顧嬤嬤誤導衆人,陷害四小姐。

    既然鞭刑都備好了,管家,去將二人帶出來吧。各打三十鞭!”

    “此事還有諸多疑點呢,父親難道就這麼算了?母親不明不白受傷,卻要不了了之,女兒都替她感到憤懣。作爲一府當家主母,母親的顏面又何在?”

    林國公加重語氣,明顯帶了些不悅。

    “婉音,你母親的傷已經受了,該罰的人也罰了。你還想怎樣?非要鬧得全府雞飛狗跳,盡人皆知纔算公道?”

    林婉蓉適時勸道“父親,二妹也是爲母親着急,才說了些氣話。司琴當衆說謊詆譭四妹,用心險惡,確實該罰。幸好四妹機靈,找來小丫頭作證。

    但顧嬤嬤的話卻未必是假。她與司琴事前並沒有機會商量,竟能與她不謀而合。”

    林婉蓉的話戛然而止,給足了聽者想象空間。她只需點中要害,其餘的有林婉音那個亂槍手呢。

    “沒錯啊,父親。大姐的話正是女兒所提到的疑點。顧嬤嬤也指認說是四妹出腳,她要如何辯解?

    畢竟,粥再如何燙,司琴都不會衝着母親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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