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沉雪側頭勸慰他。

    “國公爺稍安勿躁,再聽聽胡大夫要如何解釋吧。”

    然,胡大夫並不露怯,只平靜地爲自己開脫。

    “太子殿下,在下來時,劉大夫已經有了驗毒結果。爲給二小姐餘出治病的時間,在下便只在口頭上與他確認了藥方。

    因爲當時他說的正是川連,在下遂認證了口紅有毒。謝御醫也說,變了色的藥水不細看下,極難發覺。

    雖然對毒術不精,但發生這種失誤,在下是該負一定的責任。請殿下和國公爺責罰!”

    雲想·花想的西域奇毒正是出自他之手。他又豈會不知,那藥水顏色不對?

    不過是有秦氏示下,對劉大夫不甚高超的伎倆視若無睹罷了。

    壁上觀的秦氏坐不住了。

    “老爺,胡大夫原本在外看診,是被妾身硬託人請來的。匆忙間有紕漏,又是他所不熟悉的毒藥,犯這點小錯也在所難免。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畢竟是妾身用慣十幾年的大夫。懇求老爺高擡貴手,放過他這一回吧。”

    鎮靜下來後,林國公重拾一家之主的威嚴,看向主位上的北宮沉雪。

    “太子殿下,您說呢?”

    “兩位大夫既已與謝御醫達成了一致,足見林二小姐並未中毒。如此一來,本宮認爲最大的受害者便屬無辜的四小姐了。四小姐,你想如何處治?”

    “太子所言極是。婭熙,要如何都聽你的。”

    看着林國公殷切又討好的眼神,林婭熙淡然的語氣中有着一絲惆悵。

    “其實,女兒也沒遭受太大委屈。被懷疑久了,一早也習慣了......”

    林國公超大聲地清了清嗓子,以圖蓋過她的聲音。北宮沉雪則是笑而不語。

    只見,林婭熙起身,盈盈一禮。

    “謝御醫能還小女清白,小女感激不盡。”

    謝御醫在空中做了個扶她起來的動作。

    “應該的,應該的。四小姐快快請起,老夫不敢當啊。”

    “據小女所知,凡太醫出診,在皇宮裏都會有相應的記錄吧?”

    謝御醫捋了捋鬍子。

    “不錯。不只有進出皇宮的記錄,依照慣例,回太醫院後,老夫還要詳細記載病人的身份,病症,診脈結果,下藥依據以及方子等等。”

    林婭熙不無爲難地看了一眼林國公,又轉向兩位大夫。

    “你們都聽見了。我本不想深究此事的,無奈謝御醫在此,需要回宮如實稟報。

    二姐姐被誤診爲絕症。如此大的疏忽,如若不做任何處罰,外界恐要生出父親苛待庶女的不利流言來。”

    劉大夫的目光裏全是祈求,秦氏的則是滿滿的威脅。

    立穩乖乖孝順女的人設後,林婭熙切入正題。

    “女兒相信母親的判斷。母親說,胡大夫的紕漏情有可原,那便既往不咎吧。

    可劉大夫的誤診卻是實實在在,給府裏造成了不小的波瀾。姨娘和二姐姐都爲此受傷不輕。一旦讓這樣的庸醫走出去,只怕日後還要害了更多的人。

    國公府的賬,二十大板就算與劉大夫一筆勾銷了。至於外面的百姓......父親,女兒想讓劉大夫在此立下字據,終生再不從醫誤人!”

    終生不得行醫?林婭熙這是要砸了他們全家賴以生存的飯碗啊!

    醫館大夫收入雖然微薄,但貴在受人尊敬,比挑腳漢和下田夫一類的體力活計要好太多。

    劉大夫在心中哀嘆連連。金銀富貴都是浮雲,還是保命要緊。

    只要不被人發現自己與趙姨娘串通在先,能活着離開國公府,什麼樣的懲罰他都認了。

    聽林婭熙說要放走劉大夫,衆人微愕。

    林婉蓉忽然就覺得有些看不懂她了。自己這個四妹妹可不是什麼心地良善之人。真會這般輕易,饒了作妖的趙姨娘和林婉音?

    三十三的想法此刻與她出奇地統一。小姐何不逮着劉大夫,迫使他供出與趙姨娘母女的勾當呢?

    北宮沉雪的眼中劃過一抹讚賞。

    他可不認爲這事就這麼完了。林婭熙這是以退爲進,坐等林婉音自掘墳墓吧。

    “小懲大誡,四小姐的提議甚好。能養出這般通情達理,又性情高潔的女兒,可見林國公教導有方啊。”

    “殿下謬讚了。”

    對於北宮沉雪的誇獎,林國公不好意思地笑笑。不過,他也驚訝於林婭熙會如此大度。

    換作廳中其她任何一名女子,劉大夫恐怕都得被扒下一層皮來,就是林婉蓉也不例外。

    管家很快備好了筆墨。由林國公口述,他在宣紙上寥寥寫了幾句。

    大意就是,劉大夫有失醫術,有背醫徳,從今起不再行醫騙錢。如若有違,交官府按律處理。

    管家爲證人,在空白處簽字按過手印後,遞給劉大夫。

    劉大夫的糾結僅維持了一瞬。此時,他只想儘早逃離這裏,忘掉這場噩夢。

    世上沒有後悔藥可買。否則,他當初說什麼也不會收下趙姨娘那五十兩銀子了。

    劉大夫迅速地簽字畫押,隨後低着頭,弱弱地問

    “國公爺,那小人可以走了嗎......”

    “還不快滾!”

    彷佛滾字是最美妙的旋律,挨二十板子是最舒心的體驗。

    劉大夫提起藥箱。無人看清他是如何做到的,人已經腳底抹油,溜得沒影了。

    “那在下也就此告辭。”

    拱手說完,胡大夫同管家一起,緊跟了出去。

    三人離開後,廳中有短暫的安靜。

    有些人慶幸,這齣戲總歸要落幕了吧?另一些人卻意猶未盡,沒拼出個你死我活,還不願散場。

    見北宮沉雪沒有要走的意思,林國公斟酌着該如何開口。

    林婭熙這時打破沉默,半開玩笑地問向對面。

    “二姐姐,頭疾好點了?看來,大夫的話以後可不能全信,聽風就是雨的。”

    她這話在別人聽來,就是俏皮的調侃。既緩和了略顯尷尬的氣氛,又對事不對人,沒什麼不妥。

    但林婉音聽着就刺耳極了。諷刺她,挑釁她,還嘲笑她無能?

    “口紅裏有沒有毒,你我心知肚明!四妹妹可別忘了,你與江湖毒師那點子事,可都被白貓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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