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這一天,林婭熙過得很充實。

    次日一早,宋楚煊去上朝了,三十三才算逮到機會同她說話。

    “小姐,昨天的鍋子可太過癮了!每頓都喫鍋子,我也不會膩。要不今兒中午,咱們五個再來湊一桌?”

    林婭熙小口喝着燕窩粥,慢條斯理道,“天天喫是要上火的。等過幾天吧。”

    三十三拍着胸脯保證。“上火怕什麼?小姐有病,我就有藥。”

    林婭熙一口粥險些沒噴出來。春梅忙遞上帕子給她,又瞪了一眼三十三。

    “不生病不是更好?是藥三分毒呢。”

    咖啡也不滿地嘀咕。“而且,三十三的喫辣程度簡直變態。都那麼辣了還要添辣椒,我可受不了。”

    三十三像在看異類一樣看着她。“怕辣,不是有山菌鍋麼?你這相貌,又不用擔心長紅疙瘩。”

    “三十三,你又討打!”

    二人日常你追我趕。林婭熙也正抱着銅鏡,仔細端詳自己的臉,忽聽院外有經過的下人大喊。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咖啡立即正色。“我去看看。”

    她轉身大步跨出房門,幾個眨眼後,又回來報。“小姐,是西園。”

    西園?林婭熙丟下銅鏡。

    西園的佔地面積與東園相當。但自她搬離了映月閣,那裏便只有林婉香的嫺雅居還住着人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不斷攀升。她擡起頭問,“你可打聽清楚了,走水的是西園哪間院子?”

    咖啡如實作答。“暫且還不知道。外頭管家正在集結下人過去滅火呢。一時間亂的很。”

    想了想,林婭熙道,“幫我換身衣服吧。我也過去瞧瞧。”

    春梅有心阻攔,被榴蓮擋下了。“火場縱然危險,但有我們護着小姐,不會有事的。這火來得實在蹊蹺,小姐去看看也好。”

    榴蓮的反應令方纔那股預感更加強烈。似乎正有什麼東西即將破繭而出。

    春梅給她換了一件厚實的襖子,再在外面罩上孔雀裘呢的披風,戴好雪兔毛的抹額和手套。

    從頭到腳都被裹得嚴嚴實實後,林婭熙才帶了有武功的咖啡和榴蓮出門。三十三暗中跟隨。

    去西園這一路上,比起往常要熱鬧不少。

    積雪清了一半,又化了一半,半溼半滑的並不好走。雪後的山光湖景倒很有些看頭。只是此刻人員雜亂,林婭熙也無暇顧及了。

    來往的下人們個個端着銅盆和木桶,也多是往西園奔的。

    “你說這大冷天的都不叫人清生。我手上的凍瘡纔要好一點,今兒之後又不成了。”

    “唉呦,你可小點聲吧。被人聽見了,再傳小話給管家,你這條老命要是不要了?”

    兩名四十來歲年紀的婆子緊趕慢趕的,走在林婭熙一行前面。

    胖的嘿嘿笑道,“老姐姐說的是,怪我嘴上沒個把門的。誒,西園是哪處走了水啊?按理說,這昨兒剛下過雪的,不應該吧。”

    瘦的瞥了她一眼。“可不是?西園人丁稀少。要是哪個空落的院子,燒了也就罷了,偏生是三小姐的嫺雅居。也是夠巧的。”

    林婭熙心猛地一震,來不及多想,只接着往下聽。

    “嫺雅居啊,許是冬日裏炭火盆子燒太旺了,小丫頭偷懶沒看住,點着了也是有的。可西園就那麼幾個下人,這會火勢大不大啊?”

    “不大,管家能把我們這些個老骨頭都叫上麼?東西兩園這一來一回,就得耽誤不少工夫事。能救下來多少,可難說了。”

    “那三小姐可別......”

    “又瞎胡說!”

    瘦婆子一瞪眼,搶白道,“虧得是個粗使的命,近不去主子的前兒,平日又沒人搭理你。不然就你這張臭嘴,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我還得跟着喫掛落!”

    胖婆子被訓得訕訕的。“你看你。我不就跟老姐姐你親近,才閒嘮嗑呢嗎?這種話我哪能到處亂講啊......”

    瘦的扭身沒站穩,差點摔了,幸好被人一把扶住。“你可慢着點呦!”

    二人一停下整理,林婭熙也不方便再聽。繞過她們,繼續由榴蓮和咖啡攙着,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

    過了一會,榴蓮才小聲問,“小姐,您怎麼看?”

    林婭熙蹙眉。老婆子都覺着巧合的事,她有理由不懷疑嗎?

    “端看林婉香的情況吧。這其中千絲萬縷的可能太多了。”

    並非她不想說,而是眼下說什麼都爲時尚早。

    雖然芍藥的受傷只是出苦肉計,可在林國公看來,那就是死裏逃生了。依芍藥的受寵程度,林婉香被禁足,被苛待都算不得過分。

    那麼今日嫺雅居走水,是偶然,還是必然呢?

    說偶然,就如胖婆子所言,三小姐沒大前途,下人疏漏不足爲奇。可若說是必然,這裏的玄機那就多了。

    芍藥會使苦肉計,林婉香不會嗎?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她想用一把火來換回林國公的憐憫呢?畢竟,爲自己沒做過的事而低頭認錯,任誰都會心不甘情不願。

    從另一個角度想,芍藥想殺林婉香之心,在她去落雲閣探病時,不也已經顯露無疑了嗎?

    再有,就是那道灰衣人影了。他是誰的人,又在替誰辦事?

    如果只是粗使的丫頭婆子,一時憋不住事,告訴給了秦氏。爲了國公府和她自身的安危,秦氏難保不會斬草除根,利索殺了林婉香,以絕後患。爲人爲己都是一勞永逸。

    如果灰色身影是林婉香背後主子的人呢?爲了防止芍藥接近真相,只要她不是無可取代的,自斷臂膀又有何不可?

    林婭熙心內嘆氣。不得不說,嫺雅居走水一事,她始料未及。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逼得狠了,林婉香才走至絕路。雖然生死暫還不能確定,千頭萬緒也多,但從咖啡說是西園走水開始,她的第六感便是如此了。

    哎,端看林婉香的情況吧......

    思維發散地遠了。林婭熙再回神時,燒了一半的嫺雅居已在眼前。

    四周人聲嘈雜。下人們各有任務,在老管家的率領下來來去去,誰都沒有注意到她。

    “快!你們幾個,再去打些水來!進去救人的回來了沒有?”

    一名護院臉上被薰得黑乎乎的,焦急答道,“還沒有。管家,三小姐所住的主屋坍塌太嚴重,火勢又猛,只怕誰進了都是有去無回啊!”

    管家也急得跺腳。“這火是怪的很,可也不能放任不救了啊!三小姐在裏邊生死未卜。老爺上朝還沒回來呢。等下知道了,要我如何交代?”

    “管家也別急。無論如何,做奴才的都會盡力一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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