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的紅色火焰吞噬着,毀滅着。任由一桶桶冰水澆下去,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冬日的清晨裏,風該是冷的,硬的。可在那裏站久了的人卻是汗水涔涔。雪後難得的晴朗天空被鍍上了豔色,朝霞一般,殘忍血腥的美。

    咖啡扯了扯林婭熙的袖子。“小姐,這處混亂,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站得稍遠一些吧?”

    管家聞言,回頭望來,隨即作揖道,“老奴見過四小姐。”

    林婭熙頷首,上前一步問,“林伯,三姐姐如何了?嫺雅居里可有人員傷亡?”

    管家長嘆。“哎,只有兩名雜掃的小丫頭跑出來了,其餘人暫時還沒有消息。早膳時分走的水,丫鬟們當時怕是都在主屋裏伺候三小姐呢......”

    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林婭熙也猜到是凶多吉少了。即便與林婉香再不對盤,若是五條人命真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葬身火海,她也做不到無所觸動。

    “都是花季的少女。還請林伯和衆位護院大哥一定竭力,救救她們。”

    林婭熙正欲行禮,管家忙讓榴蓮扶住了她。

    “四小姐,這可使不得呀!嫺雅居地處偏僻,從東園過來難免延誤了先機。但老奴已經先後派了兩撥人進去,全力搜救三小姐。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人的!

    四小姐急着趕來,想必也累了。不若先去映月閣裏歇着,喝些熱湯暖暖。夫人也在呢。”

    “好。我在這裏也礙事,便等火滅了再來吧。”

    林婭熙應罷,回頭再看一眼正經歷着烈火洗禮下的嫺雅居。她能做的到底有限,況且人各有命。林婉香會否涅槃重生,唯有自求多福了。

    熾焰中,又一根房梁倒下,激起一片叫喊和飛濺四溢的灰燼。

    臨跑走前,管家又急聲催促。“請四小姐速速離開此地吧。一有音訊,老奴會命人去傳話的!”

    嫺雅居到映月閣的路,三人再熟悉不過。

    待走至一僻靜處時,確認了四下無人後,榴蓮壓低聲音。“小姐,屬下看着,這火不像是打翻了炭盆子那麼簡單,更像是有人特意縱的。”

    林婭熙看着她,點頭,心裏也是這般想的。

    “雖說木質房屋易燃,但昨日才下過雪,卻是不至於天乾物燥。能燒得那麼旺,莫非裏面有火油?”

    咖啡摩挲着下巴。“火油氣味刺鼻,那燃火點又明顯是在林婉香的房間內,她的丫鬟不可能沒有察覺纔對啊。除非......”

    林婭熙沉吟。“除非縱火前,她們已經被人殺害,或者迷暈了?”

    “不錯。”

    三人互視一眼,默契十足,得出了一致的結論。

    “若真如此,林婉香和青衣兩主僕恐怕是難逃一死了。”

    榴蓮擔憂林婭熙會遭受打擊。生離死別之際,再大的恩怨是非也總有被親情攻克的瞬間。何況,小姐又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並不曾對誰痛下過死手。

    “倘若林婉香真就這麼去了,便是她命中有此一劫,與小姐無關。小姐要看開一點,節哀順變。”

    少女淡然一笑。“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林婉香若是死了,我會可憐她,卻不會同情她。

    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招惹的人,後果便要由她自己來承擔。我這樣說,你們可以放心了吧?”

    榴蓮果真鬆了口氣,笑道,“小姐遇事最是果敢冷靜,是屬下多慮了。”

    “快別誇我了。這事有林國公和秦氏擔着,咱們只靜觀其變吧。”

    林婭熙拉起二人,走向映月閣。

    --

    映月閣門口正有秦氏的丫鬟在走動,見是林婭熙來了,忙請了人進去。因着位置離嫺雅居近,這裏便被臨時拾掇出來,供主子們歇腳。

    “夫人,四小姐來了。”

    丫鬟打簾子。林婭熙隨後而入,規矩地福身。“母親萬福金安。”

    秦氏冷冷淡淡的。“婭熙來了。坐吧。”

    “謝母親。”

    林婭熙並不以爲意。嫺雅居還燒着呢,秦氏裝不出悲憫傷痛,冷淡點也是對的。

    她偷偷擡眼,打量了一週廳內的佈置。

    原有的傢俱雖然簡陋,但起居必要的氈毯,迎枕,厚褥和炭盆等一樣也不少,都是隨着秦氏過來的排場。旁邊高几上還擺了四碟子的點心和一壺熱茶。嘖嘖,真是會享受啊!

    看來,林婉香的苦難之於秦氏,就跟死了一隻蒼蠅差不了多少,不痛不癢。

    瞧出了林婭熙眼底的輕蔑,司樂連忙解釋。

    “一聽管家來報嫺雅居走水了,夫人急得早膳都未用,說什麼也要趕過來,親自盯着。奴婢好勸歹勸,才讓上了些茶點。四小姐,您來得也快。要是還沒用過飯,怎麼也湊合着喫一點吧?”

    林婭熙嘆了口氣,一臉的愁雲慘淡。

    “這火都着了多半個時辰了,三姐姐卻依然下落不明。我也和母親一樣,哪裏還有胃口呢?你們不用惦着我,給我上杯熱水就好。”

    司樂誒了一聲,轉頭去倒。心說,這位也是會啊,審時度勢,連茶都不喝了,只喝白水。

    經她這麼一說,秦氏剛吃了半塊的脆皮芙蓉餅也不好下嚥了。

    “婭熙,你憂慮你三姐的心固然是好,可也得緊着些自己的身子。葉姨娘還傷着,婉香也......這時候誰再倒下,那就是添亂,不懂事了。”

    哦~秦氏好喫好喝的,原來是不想給府裏再添亂。如此深明大義,任誰能說出個不字?

    “是,女兒省得了。誒,大姐姐呢,怎麼沒來?可別是也有哪裏不舒服了吧?”

    秦氏被軟軟嗆了一下。林婭熙貌似關切的問話,分明是在暗指林婉蓉漠不關心。

    司樂正巧端了熱水回來。“暖玉帶話說,大小姐聽了三小姐處境危險,擔心過重,當即腿就軟了。索性不妨事,緩緩便會好的。這不夫人先行過來,大小姐等會子也就該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

    林婭熙慢悠悠地吹氣,喝水。

    秦氏冷笑。有人給撐腰就是好,一句口頭虧都不肯吃了。

    “婭熙,平時也沒見你和婉香走得近。今日你能這般早地趕來,倒叫母親欣慰不已。司樂,老爺今兒下朝似乎是比慣常晚了點吧?”

    少女呵呵。這是諷刺她演戲給林國公看呀。

    “姊妹之間親情可貴,也理應最是牢靠,怎會那般流於表面呢?這就好比男子平時再如何寵愛妾室,終歸與嫡妻纔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

    秦氏要被徹底噎死了。林婭熙這話挑不出錯處。她自己就是正妻,難道還能承認丈夫更在乎小妾不成?

    “話是這麼個道理。可婭熙你畢竟還待字閨中,嫡妻妾室的以後少說。傳出去了,要叫人說你家風不嚴的。”

    說不過,就叫她閉嘴麼。

    “是,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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