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嘯擺擺手,慨嘆道,“論騎射,你們八皇叔才稱得上是天元第一人呢。朕許久未拉弓箭了,哪還有什麼百步穿楊的能耐?”

    皇帝一旦開始謙虛,臣子們響亮的馬屁就得拍起來。

    下面一片什麼陛下寶刀未老,英姿不減當年。什麼陛下如此說,叫臣等情何以堪啊。什麼陛下文武雙全,吾輩望塵莫及云云。

    宋楚煊和同坐在一區的北宮沉雪淡定品酒。小場面了,司空見慣。

    林婭熙和宋弈楓互看一眼。

    這老三樣裏,前兩樣酒菜歌舞都可以變,就是第三樣吹捧奉承,萬變不離其宗。現代的彩虹屁都沒有這麼不要臉皮,不惜血本的。

    宋楚嘯看向斜對面擠着坐的三人。“楓兒今晚少有地安靜,對圍獵可有信心?你在投壺比賽上險勝昕兒和宸兒的事情,朕可都聽說了。”

    成年皇子之中,宋楚嘯對自己的第五子總是要額外寵一些。也不知是因爲宋弈楓無心皇位,危及不到他,還是因爲心性淳良,在天家顯得尤爲可貴。

    宋弈楓開朗一笑。“上回投壺,兒臣只是僥倖贏了二哥和四哥。明日只求不給父皇丟臉就好。”

    宋楚嘯無奈地搖搖頭,眼裏卻沒有一絲責備他不求上進的意思。

    “你這孩子!上心的事情比誰做得都好。不上心的,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還是父皇最瞭解兒臣了。嘿嘿......”

    宋奕宸紅脣一扯,飲下兩口杯中酒。

    傻人有傻福,說的不正是五弟麼?當了太子,將來這天下都是你的,想要什麼沒有?不比個富貴閒遊的掛名王爺強?經商賺得的銀子再多,還能多過國庫裏繳上來的賦稅?

    不爭也好,還能做兄弟。

    “父皇父皇!”

    一道脆生生的女音,宋楚嘯循聲而望,見是坐在皇后左手不遠處的七公主。

    “兒臣有信心!求父皇恩典,明日也允女子參賽。”

    宋楚嘯微怔,而後輕斥道,“休得胡鬧。打獵豈是兒戲?受了傷是要扭筋斷骨的。”

    “兒臣不怕。母后都說了,天元的江山是馬背上打下來的。自古巾幗不讓鬚眉。花木蘭都可以替父從軍,我朝女子就更應該出一份力了。”

    小公主自認身體皮實,臉也皮實,反正又不是頭一回挨訓。

    “女子要出力,非得騎馬上戰場?生養男丁,使後方穩固,軍力充足不都是?何況,明日只是狩獵賽,又不是去打仗。”

    小公主撒嬌跺腳。“正因爲不是行軍打仗,父皇就允了兒臣嘛。好些個武將府裏的女兒都會打獵。

    哦,那邊的林家四小姐也是騎馬來的,還穿着射獵服呢。林婭熙你說,你是不是也想要參加?”

    林婭熙無語。她頭上是有什麼鋥光瓦亮的配角光環嗎?都這麼低調了,還能被小公主拉下水。

    她能說什麼,又敢說什麼?說想,觸怒龍顏。說不想,得罪小公主。還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啊!

    呃......她還是裝死好了。

    皇帝沒有理會哪一位是林家四小姐。

    “現在你們是不怕。等到時候傷了,哭都來不及。朕聽聞,不只天元國圍獵時沒有女子,龍華國亦是如此?”

    小公主驀地看向北宮沉雪。沉下去的希望又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

    北宮沉雪溫和淺笑,謙恭有禮地道,“回陛下,說來也慚愧。本宮此前在龍華國內不曾停留。對龍華國風土人情的瞭解,實在算不得精。”

    宋楚煊鳳眸微動。不管皇兄是有心相問,還是假意試探,北宮沉雪的回答都可謂滴水不漏。

    一個五歲便在天元皇宮裏做伴讀的花匠,對異國的習俗豈會比皇帝通曉得多?

    林婭熙所想的卻不是這些。她只覺得太子模棱兩可就對了。父女倆拌嘴,拉扯進他們做什麼?

    見她低頭憋着笑,小公主分外不爽,又死纏爛打了起來。

    “林婭熙,你笑什麼?是笑太子殿下沒見識,還是笑本公主哪裏說錯話了?父皇......”

    後面還沒說完的半句,硬生生被宋楚煊冰冷如刀的眼神給嚇了回去。

    靠!什麼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這就是啊!

    單憑一個笑,她就無緣無故被炮灰了?在皇宮裏討生活,真他娘是個技術活呢。

    林婭熙心裏mmp,臉上還得不失禮貌地微笑着。

    “臣女不過是聽了公主殿下方纔所言,自愧不如了。公主膽識過人,心胸豁達,真可謂女中豪傑,是臣女等學習的楷模。”

    少女眼眸澄亮。有對皇家的敬畏,有對偶像的崇拜,就是沒有摻假。

    小公主哼哼,但被八皇叔無聲恫嚇了,語氣上也不敢太囂張。

    “你反應倒是快。本公主是女中豪傑,要向本公主學習?那方纔問你想不想參加明日的圍獵,你怎麼不作聲呀?”

    林婭熙眨了眨大眼睛,誠實回道,“因爲,臣女自認陛下和公主所說都極有道理。所以......一時無法選邊站。”

    這回答有意思了。往好聽了說,是沒心眼和城府淺。往難聽了說,就是沒主見的牆頭草啊。這種人,朝中並不是沒有,但卻沒有一個敢如此坦然說出來的。

    皇帝笑着打量起對面的少女。英氣,活力,竟是與想象中有很大出入。

    “林家四小姐......愛妃,這便是上次在宮宴上驚鴻一舞,後來與林國公相認的那位四小姐吧?”

    羽妃欣慰地點頭。“回皇上,正是。女大十八變。這丫頭出落得愈發標緻亮眼,連作爲姑母的臣妾都快認不出來了。”

    林婭熙對於這位便宜姑母完全沒概念。明褒暗貶,還是真心實意,她暫時分辨不來。反正人家說她好看,她受了就是了。

    “謝姑母誇讚。”

    見林婭熙不卑不亢,宋楚嘯便起了考考她的心思。

    “林氏有女,才貌出衆者多,英姿勃發者寡。四小姐不妨與朕說說,圍獵一事若無法選邊站,你當如何抉擇?”

    她就知道,這件事沒個完。還好趁着羽妃娘娘說話,自己腦筋也沒閒着。此時心裏有了對策,少女徐緩開口。

    “男耕女織,男主外女主內,千古以來,分工如此。究其根本,在於大多女子生來體力便遜色於男子。自然之規律不可違抗,此爲理。

    皇上乃是公主的父皇。所謂哀哀父母,生我劬勞。無父何怙,無母何恃?爲人父者,父愛如山。憐愛子女之心,人之本能,此爲情。

    是以,於情於理,皇上規勸公主之言,臣女都無法不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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